光启二年(公元886年)四月,日本九州的大宰府内,气氛肃杀。一纸加盖关白藤原基经朱印的《遣唐商禁绝令》,被快马送至。令文以严厉口吻,指斥浙西商人“实为海寇同谋,假贸易之名,行窥伺之实”,命令立即驱逐所有在日浙西商人,没收其财产货物,永久禁止浙西船只入境。
命令执行得雷厉风行。大宰府官员和兵士迅速行动,查封货栈,没收船舶货物。博多湾顿时陷入混乱,浙西商人们从惊愕到绝望,多年心血顷刻间被掠夺。少数机敏者见势不妙,舍弃大部财产,驾小船拼死逃出,怀着一腔悲愤亡命归国。
润州,钱镠正与文臣商议内政。亲卫统领急报:有从倭国博多湾逃回的商人抵达,称有塌天之祸。
偏厅内,几位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商人代表,见到钱镠便泣不成声,讲述了禁令下达、财产被没收的经过。
钱镠初闻,面露震惊,随即一股怒意涌上,脸色沉了下来。但他很快控制住情绪,深吸一口气,示意商人详细说明损失。
“……钱公,估算下来,此次被没收的货物、船舶、货栈,折价约在三四十万贯上下。”一位较为镇定的老商人禀报道。
听到这个具体的数字,钱镠紧绷的神色略微一缓。三四十万贯,虽是一笔巨款,足以让他肉痛,但以浙西如今之财力,尚不至伤筋动骨,远未到“塌天”的程度。他损失的,更是浙西在海外的颜面和十一年来建立的贸易秩序。
“藤原基经……”钱镠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中寒光闪烁。他从中感受到的,更多是对方公然的挑衅和对浙西权威的蔑视。此事,绝不能轻易罢休,但如何应对,需深思熟虑。
次日白虎堂召开会议,钱镠将此事告知众人。听闻贸易被断,损失数十万贯,殿内顿时议论纷纷。
周繇率先出列:“主上,倭国此举,背信弃义,确是可恶。然当前重中之重,乃是大唐内部局势。两浙未平,淮南虎视,我军主力宜用于此。跨海远征,风险莫测,补给艰难。臣以为,当先遣使严正交涉,据理力争,或可辅以暂停与新罗贸易等手段施压,迫其收回成命。若轻易兴兵,恐陷两线作战之困境。”
周隐补充:“即便要动武,也需待我彻底平定两浙,根基稳固之后。此时远征,若有不顺,则内外震动。”
武将们则意见不同。石麻慨然道:“交涉?藤原老贼既敢下此令,岂是遣使能吓退的?我水师雄视东海,倭人水军不堪一击!正应借此雷霆之势,扬我军威,一举夺回博多湾,重启商路!如此方能震慑四方,令宵小不敢再犯!”
另一将领附和:“不错!若一味隐忍,反被天下人小觑。当以迅雷之势,予其痛击,彰显我浙西不可轻侮!”
双方争论的焦点并非是否维护利益,而是策略选择:文官主张以外交和经济手段为主,优先稳固根本;武将则主张以果断的军事行动,立即挽回权威。殿内气氛热烈,但并无绝对的畏战或蛮干之意,核心皆是为浙西利益考量。
钱镠静听良久,待争论稍歇,才缓缓起身,走向海图。
“诸位之心,皆为我浙西,孤心甚慰。”他先定下基调,手指点向日本九州,“藤原氏之举,断我财路是其一,藐我威严是其二。若仅遣使交涉,纵能暂复贸易,其心未必真服,隐患犹在。”
他的手指越过已掌控十年的耽罗岛和清海镇,继而坚定地落在了日本北九州的海岸线上,重重划过筑前、筑后、丰前等令制国的范围:“然孤之意,亦非仅为报复或夺回旧利。此次危机,恰是我浙西海贸腾飞之契机!”
他目光扫过群臣,声音沉稳而极具穿透力:“吾意,要借此兵锋,跨海东征,在这倭国的北九州之地,夺下一块属于我浙西的永久基业——吾将其命名为‘东州’!”
“东州?”众臣被这大胆的构想所震撼,低声惊呼。
“正是!”钱镠斩钉截铁,“耽罗虽是要冲,终究是海岛悬地。唯有在这倭国本土之上,据有其膏腴之地、优良港口,方能真正扼其咽喉,永绝后患!以此‘东州’为根基,我浙西进可制衡倭国朝野,退可保障海路万年无忧。届时,东海之利,岂止百万贯?这方才是为我浙西子孙,开创一份面朝大海、雄踞东方的万世基业!”
战略既定,钱镠随即密召水师统帅、后勤重臣及熟悉海情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