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秦氏为儿子系上亲手缝制的战袍,那是一件用熟牛皮和铁片制成的轻甲,内衬是柔软的羊皮。她的手指轻轻拂过儿子日渐宽阔的肩膀,眼中既有骄傲也有担忧。
“沙陀男儿不怕死,但更要懂得为何而死。”她轻声嘱咐,将一枚狼牙护身符塞进儿子怀中,“记住,你不仅是战士,更是朱邪家的儿子,部族的未来。”
李克用重重点头,翻身上马。那匹新驯的黑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决心,昂首长嘶一声,前蹄扬起。
“出发!”少年一声令下,百骑如离弦之箭,冲出新城。马蹄声如雷鸣般响起,惊起草原上的飞鸟。
这是李克用第一次远离家乡,也是他第一次踏上真正的战场。南下行军艰苦异常。沙陀骑兵习惯塞北干燥气候,越往南走,越是潮湿闷热。不少战士出现水土不服,战马也显得萎靡不振。
作为前锋,李克用不仅要侦察路线,还要时刻警惕可能的伏击。他学着父亲的样子,每日派斥候四出侦查,安营时必先察看地形,设置岗哨。夜晚,他常常独自坐在营火旁,擦拭长弓,思考着行军布阵的策略。
三日后,前锋营抵达黄河渡口。浑浊的河水奔腾向东,对岸隐隐可见烟火升腾,似是乱军活动。
“校尉,怎么办?等待主力还是强渡?”副手问道。那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兵,脸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
李克用凝视对岸片刻,突然指向下游:“那里有片芦苇荡,我们趁夜从那里悄悄渡河。过河后抓个舌头回来问话。”
是夜,月暗星稀,百骑悄无声息渡过黄河,潜入对岸芦苇丛中。李克用亲自带领十人小队,摸向一处冒着炊烟的村庄。稻田里的蛙鸣声此起彼伏,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
村内果然有数十乱军驻扎,正在饮酒作乐。几个衣衫不整的妇女被迫在一旁斟酒,脸上带着恐惧。李克用观察片刻,发现有个哨兵单独走向村外树林小解。
“就他了。”李克用打个手势,三人如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潜行过去。
那哨兵毫无防备,转眼间就被制服拖入林中。经过简短而有效的“询问”,李克用得知庞勋一部主力正在五十里外的荆门一带与官军对峙。
返回芦苇荡后,李克用立即派人向主力传信,自己则率前锋营继续向荆门方向移动。夜色中,他们如同幽灵般穿梭在乡间小路上。
三日后,沙陀主力抵达荆门外围。此时庞勋乱军正与官军激战,乱军人数众多,已逐渐占据上风。战场上硝烟弥漫,喊杀声震天动地。
李国昌观察战场形势后,下令:“骑兵分两翼包抄,直取贼军中军!”
沙陀铁骑如两把尖刀,从侧翼插入乱军阵中。这些来自塞北的骑士人马俱披轻甲,冲锋时来去如风,乱军顿时阵脚大乱。
李克用率领的前锋营一马当先,少年手握长矛,一往无前。鲜血飞溅,人仰马翻,战场瞬间变成修罗场。初次上阵的李克用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感到一种奇异的兴奋。他眼中只有敌人的旗帜,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冲过去,把它夺下来!
混战中,一支冷箭突然射向李国昌。李克用眼疾手快,挥矛格挡,箭矢擦着父亲头盔飞过,在盔甲上划出一道火花。
“好小子!”李国昌大喝一声,手中马刀劈翻一个冲来的乱军。刀刃砍入骨肉的声音令人齿冷,鲜血溅在他的胡须上。
父子二人并骑冲锋,所向披靡。沙陀战士见酋长和少主如此勇猛,士气大振,喊杀声震天动地。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绣着的狼头图案仿佛活了过来,在硝烟中若隐若现。
战至日落,乱军终于溃败。庞勋部将率残部南逃,沙陀骑兵追杀三十里方回。夕阳如血,映照着满目疮痍的战场,断枪折戟随处可见,受伤的战马在哀鸣。
是役,官军大获全胜。李克用单骑斩首十七级,生擒敌将一名,自己也负伤三处,最重的一处在左臂,深可见骨。
军医为他包扎时,李国昌走过来,眼中满是骄傲:“今日若非我儿,我几为箭下亡魂。”
李克用忍着疼痛,咧嘴一笑:“父亲洪福齐天,自有天神庇佑。”他的战袍已被鲜血染红,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凯旋回朝之日,长安万人空巷。百姓争相围观这些来自塞北的勇士,尤其是那位年仅十五却已威名远扬的“飞虎子”。少女们从高楼抛下花瓣,落在沙陀战士的盔甲上。
唐懿宗亲自召见李国昌父子,赐宴麟德殿。宫殿金碧辉煌,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宴席上,皇帝见李克用虽然年少,却气度不凡,问道:“小将军年少英勇,可曾读书?”
李克用恭敬回答:“回陛下,臣少时习武之余,也曾读《孙子》、《吴子》,略通韬略。”他的声音洪亮清晰,举止得体,完全不像个边塞长大的少年。
懿宗大喜,对左右道:“将门虎子,文武双全,国之栋梁也!”
次日诏书下达:李国昌授振武军节度使,赐姓李,编入宗室属籍。李克用授云中牙将,领刺史衔。赐姓国姓,这是大唐是莫大的荣耀。朱邪家族从此以李为姓,正式成为唐室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