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产茶叶,由官府统一收购、精制,仿蜀中‘蒙顶’、湖州‘紫笋’,打造我宣歙名品,如‘歙州松萝’、‘宣城瑞草’,行销四方。”
其三,《劝矿令》·有序开采山利:
“查勘山中矿藏,如铜、铁、铅、锡等。招募流民,由官府监督,有序开采。一则可充军资器械,二则可铸钱流通,三则可售予商贾。”
这些政令,充满了文化气息和经济眼光,与裴枢的出身和学识极为相符。他仿佛一位技艺高超的琴师,开始在这片山水之间,弹奏一曲不同于钱镠那金戈铁马、大开大合的“文治”乐章。
命令一出,宣歙三州仿佛被注入了另一种活力。深山里,沉寂多年的古法造纸作坊重新升起了炊烟,老匠人颤抖着手,将捞纸帘浸入浆池,捞起那洁白如雪的宣纸雏形。歙县的制墨师傅,重新点燃了窑火,收集松烟,捶打着万杵如一的墨锭。漫山遍野的茶园里,出现了更多采茶人的身影。山间的矿洞,也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凿石声。
到了广明二年年尾,虽然粮食产量依旧无法与苏湖相比,但宣歙地区的经济面貌却发生了质的变化。官营的“文坊”出的第一批宣纸、歙墨、宣笔,虽然产能仅恢复到黄巢之乱前的一半左右,但其品质已重现往日风采,被慕名而来的苏湖、浙东商贾以高价收购一空。新茶上市,也获得了不错的反响。一种不同于单纯农业繁荣的、带着文化韵味的工商业气息,开始在宣歙地区弥漫开来。
消息传到苏州,钱镠闻之,大为惊喜。他没想到裴枢竟有如此手段,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另辟蹊径,将宣歙治理得如此别开生面。这并非简单的恢复生产,而是在塑造一种可持续的、具有独特竞争力的区域经济模式,这与他的整体战略完美契合。
然而,鉴于宣歙毕竟新附,且裴枢是朝廷正式任命的观察使,钱镠不便公开大肆表彰,以免引人猜忌。但他绝不会亏待有功之臣。
他首先下令度支司,以“协饷”、“犒劳”的名义,向宣歙观察使府及三州刺史府送去大批钱帛物资,实质是对全体官吏的一次集体重赏。
随后,他做了一件极其漂亮且暖心的安排。这年冬末,钱镠以“巡边慰军”为名,轻车简从,来到了宣州。
观察使府内,灯火通明。钱镠设下私宴,单独款待裴枢。席间并无太多外人,只有几名核心幕僚作陪。
钱镠亲自为裴枢斟酒,举杯道:“裴公!宣歙之地,经公妙手,不过一年,便焕然一新!不仅民生得安,更兼文脉再兴,物产复苏。此功此绩,钱某看在眼里,感佩在心!请满饮此杯!”
裴枢心中感动,连忙起身:“钱使君言重了!此皆赖使君虎威震慑,粮秣支撑,裴某方能于此施展。些许微功,何足挂齿?”
“诶,裴公过谦了!”钱镠大手一挥,“复耕增产,乃守成之策,虽也重要,然公之所为,乃开创之功!因地制宜,发展特色,此乃真正的大才!我苏湖产粮,你宣歙出宝(文房四宝、茶叶、矿产),两地联合,这江东之地,何愁不富?何愁不强?”
他极力夸赞裴枢的执政能力,从文化传承谈到经济民生,言辞恳切,毫无虚饰。最后,他拍了拍手,亲卫抬上几个箱子。
“此非官中之物,乃钱某一点私谊,聊表心意,万望裴公笑纳。”箱中乃是金银器皿、上好绸缎以及一些珍玩,价值不菲,既显尊重,又不落公款赏赐的口实。
裴枢看着这些礼物,听着钱镠真诚的话语,心中那股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油然而生。他深知,在这乱世,能遇到钱镠这样既有雄才大略又懂得尊重、赏识文治的上司,是何其幸运。
“使君知遇之恩,裴某……铭感五内!”裴枢郑重行礼,“必当竭尽驽钝,为使君守好这宣歙文华之地!”
一场私宴,宾主尽欢。钱镠以他高超的政治手腕和人格魅力,不仅牢牢掌握了宣歙的军政实权,更彻底赢得了裴枢这位世家名臣的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