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都兵确实悍勇,他们多为本地子弟,保家卫土之念强烈,凭着血勇之气,硬生生打退了贼军第一天的猛攻。但代价惨重,伤亡逾两千,更重要的是,董昌承诺的“策应”和援军,踪影全无。箭矢、滚木、热油,所有守城物资都需反复催讨才肯拨下少许。
第二天,攻势更烈。黄巢军中显然有老于战阵的将领,发现了守军配合生疏、器械不足的弱点,攻击愈发凶狠刁钻。八都兵疲于奔命,伤亡急剧增加。一段城墙险些被突破,刘孟安亲率亲兵死战,身被数创才勉强堵住缺口。
他再次派人向董昌求援,求派董真部哪怕上城替换片刻也好。
回报很快来了,依旧是那句:“使君有令,未到时机,尔等务必坚守!”
绝望和愤怒在八都兵中蔓延。第三天午后,当黄巢军投入真正的精锐老兵,发起总攻时,崩溃终于发生了。
先是西门一段城墙上的八都兵因伤亡殆尽,又得不到补充,被贼兵猛攻得手,数十名悍贼跃上城头,疯狂砍杀。周围的八都兵见状,惊恐万状,发一声喊,竟向后溃退。
“顶住!不许退!”刘孟安目眦欲裂,挥刀连斩两名溃兵,却无法阻止雪崩般的溃势。兵败如山倒,恐慌像瘟疫一样瞬间传染了整个西城防线。
“城破了!城破了!”凄厉的喊声彻底摧毁了八都兵残存的斗志。无数人丢下兵器,哭喊着涌下城墙,向城内逃去。他们不是要投降,只是本能地想逃离这血肉屠场。
消息传到城中心的刺史府,董昌惊得猛地站起,脸色煞白:“什么?!西城破了?八都兵呢?!”
“溃了!都溃了!贼兵正从西门涌入!”探马声音都在发抖。
“废物!一群废物!”董昌又惊又怒,破口大骂。但他深知此刻不是追究之时。杭州若失,他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董真!汤臼!集合所有兵马!随我杀过去!把贼兵赶出去!堵住缺口!”董昌拔出佩剑,声嘶力竭地吼道。他终于动用了他的五千养精蓄锐的嫡系军队。
董真率部簇拥着董昌,冲向喊杀震天的西门。街道上已是一片混乱,溃退下来的八都兵与试图向前顶的董昌嫡系撞在一起,互相推搡践踏,哭喊叫骂声不绝。
“让开!都给老子让开!刺史大人亲临!顶上去!”董真挥刀呵斥,甚至砍翻了几名挡路的溃兵。
然而,已经太晚了。崩溃的洪流岂是轻易能阻挡的?无数的溃兵反而冲乱了董昌嫡系的阵型。更可怕的是,黄巢军的先登锐士已经沿着街道猛扑过来,这些人皆是百战余生的老贼,凶狠异常,见人就杀。
董昌的六千精锐,本欲逆流而上,结果却迎面撞上了自家溃兵和敌军锐士的双重冲击。阵型瞬间大乱,陷入各自为战的窘境。
董真拼命呼喝,试图结阵,却被一支冷箭射中肩胛,惨叫一声。董昌被亲兵死死护在中间,看着眼前如同炼狱般的景象:街道上血流成河,他倚为干城的精锐在混乱中被分割、吞噬,八都兵则完全失去了建制,像无头苍蝇般乱窜……
完了。杭州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浑身冰冷。
“使君!挡不住了!快走!从东门走!”几个亲兵校尉拖着受伤的董真,护着面如死灰的董昌,拼命向后撤。
兵败如山倒。主将的撤退变成了逃跑,最后变成了溃逃。董昌的五千嫡系,在接战不到一个时辰后,便跟着溃败的人流,被彻底冲散。只有最核心的千余人,护着董昌、董真,丢弃了一切辎重,狼狈不堪地从东门逃出。
而更多的士兵,无论是八都兵还是董昌嫡系,则被蜂拥而入的黄巢大军分割、包围、歼灭,或成了俘虏。杭州城,一日之内,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