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住他们!”张璘策马冲过去,刀劈翻一个死士,可更多的死士涌上来。他感觉自己的力气在往下掉,眼前开始发花——昨夜为了防备,他几乎没合眼。
“将军!援军呢?扬州的援军怎么还没来?”陈璠浑身是伤地跑过来,声音都带哭腔。
张璘的心猛地一沉。是啊,援军呢?他派了三拨信使去扬州告急,高骈怎么连个回信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支长矛突然从侧面刺过来,穿透了他的护心甲。张璘低头看着胸前的矛尖,血从嘴角涌出来。他想抬手拔刀,可胳膊怎么也使不上劲。又有几支长矛刺过来,他感觉自己像个破布娃娃似的被挑起来。
“将军!”陈璠的吼声很远。张璘最后望了一眼江北,那里本该有援军来的方向,可除了白茫茫的江雾,什么都没有。意识沉下去的时候,他好像听见江风在笑,笑他傻,笑高骈蠢。
主将战死的消息像瘟疫似的传开,淮南军的阵脚彻底崩了。那些跟着张璘打了无数仗的精锐,此刻像没了头的苍蝇,被黄巢的人马追着砍。寨墙被攻破了,粮草被烧了,连高骈赐给张璘的那面“常胜”旗,都被尚让扯下来踩在脚下。
扬州城里,高骈还在和吕用之看“神仙显圣”。烟雾缭绕里,吕用之装模作样地跳着,突然喊:“哎呀!太白金星说……说信州大捷!黄巢授首了!”
高骈刚要笑,帐外突然传来哭喊声。亲兵连滚带爬地冲进来,甲胄上还沾着血:“都统!不好了!信州……信州败了!张将军他……他战死了!全军覆没了!”
“哐当”一声,高骈手里的丹炉掉在地上,药渣撒了一地。他愣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亲兵,好像没听懂。“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发飘,“张璘……死了?”
“是!”亲兵哭得浑身抖,“贼寇诈降!张将军力战而亡!淮南军……淮南军主力没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有天神护佑,有吉兆显现,黄巢已是瓮中之鳖,即将授首,怎么会……
然而,败逃回来的残兵,每个人脸上的惊恐和身上的伤痕,都在无声地诉说着那场惨败的真实与残酷。
张璘,他的拳头,他的利剑,他战无不胜的象征,没了。就这么没了?被那个他视为囊中之物的私盐贩子,彻底砸碎了?
巨大的挫败感和恐惧感淹没了他。他一生征战,从未经历过如此彻底、如此羞辱性的失败。而且,这失败完全源于他自己的骄矜和误判!是他亲手遣散了援军,是他忽视了张璘的警告!
高骈踉跄着后退,撞在身后的屏风上。屏风是蜀锦做的,绣着他平定南诏的图,此刻被他撞得“哗啦”一声倒了。他看着地上散落的丹丸,看着吕用之吓得发白的脸,突然觉得天旋地转——那个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张璘,那个淮南军的脊梁,就这么没了?被他亲手送进了死地?
“不……不可能……”他喃喃着,腿一软坐在地上。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不是悲伤,是怕——怕得浑身发冷。他这辈子打了那么多仗,输过,却从没这么输过——输得这么蠢,这么彻底。
从此,高骈变了。
那个“落雕侍御”、平定安南、威震西川的绝世名将,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他紧闭扬州城门,深居简出,再也不提主动出击黄巢之事。朝廷的诏令、僚属的劝谏,他都充耳不闻。他彻底沉溺于吕用之等方士编织的神仙幻境之中,试图在那里面寻找慰藉和逃避。
信州一战,砸碎的不仅是张璘和一支军队,更砸碎了大唐王朝最后的脊梁,也砸碎了一代名将所有的骄傲与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