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并非空无一物的死寂,而是能量风暴肆虐过后、毁灭性碰撞湮灭之后、奇迹突兀降临之时,那种足以吞噬所有声音、冻结所有思维的、极致的、恍若隔世的寂静。
“港湾”外围的破碎虚空中,毁灭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空间如同被狠狠撕扯过的破布,残留着狰狞的褶皱和不时闪现的能量电弧。眼瞳教派那庞大的、亵渎的祭坛连同其召唤出的、尚未完全成型的邪神容器,已然消失无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彻底从存在层面抹去。残余的数十艘眼瞳战舰,大部分已被那最后的空间坍缩吞噬或重创,如同无头苍蝇般在能量乱流中挣扎、爆炸,化为一片片凄厉的烟火。少数几艘见势不妙,正仓惶地试图启动某种扭曲空间的装置,遁入更深层的混乱维度逃窜。
星尘瀑布那毁灭性的洪流,似乎也因核心目标的消失而暂时失去了明确的导向,虽然依旧咆哮奔腾,却少了几分之前的针对性和疯狂意志,更像是一种失控的自然天灾。
“港湾”本身,那由“海歌”女神神力与巨大“星泪”水晶维系的球形屏障,此刻黯淡得几乎透明,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仿佛轻轻一触就会彻底崩碎。内部的神殿建筑群沉寂无声,再无半点光芒透出,如同巨大的珊瑚礁坟墓。“海歌”女神那最后一丝欣慰而释然的意念,如同消散的叹息,已彻底融入虚空,再无回应。她似乎真的耗尽了最后的力量,陷入了永恒的沉眠,或者…更糟。但无论如何,那通往“虚无深渊”的最直接通道,暂时被强行封闭了。
世界的终末,被以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惨烈方式,强行推迟了。
而在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弑神级碰撞的、逐渐平复的虚空中心——
莱昂·阿波卡利斯静静地悬浮着。
他双目微闭,仿佛陷入了一种深沉的定境。周身笼罩着一层柔和却无比坚韧的、如同液态蓝宝石般缓缓流转的纯净光晕——那是“星泪”力量完全激活并与他的灵魂、肉身彻底融合后的外在显化。这光晕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抚平一切躁动与混乱的宁静力量,将他与外部依旧危险的环境温和地隔离开。
他额头上那个泪滴状的蓝色印记不再灼热,而是如同呼吸般明灭着,与周身光晕同步流转,散发出一种内敛而浩瀚的威严。他身上那套“星海巡游者”护甲似乎也经历了某种洗礼,变得更加贴合,流转的星辉中融入了丝丝缕缕的蓝色光丝,显得愈发神秘强大。而变化最大的,是他头上那顶星辰蓝金头盔——额心处镶嵌上了一枚小小的、却仿佛蕴含着整片微缩海洋的泪滴状蓝宝石,与他的印记遥相呼应,使得这件本就非凡的装备,平添了一份神圣与灵性。
他体内的力量感前所未有的充盈,却又迥异于以往。三股星辰之力并未消失,却完美地融入了“星泪”那浩瀚而温和的基调之中,如同溪流汇入大海,变得更加磅礴且…有序。那枚一直困扰他的暗影星核碎片,其冰冷的、充满吞噬性的虚空本质,似乎被“星泪”的力量彻底中和、净化、甚至…转化了?化作了一种更深沉、更内敛的、守护性的“静默”之力,成为了新力量体系的一部分。一种明悟在他心间流淌:他不再仅仅是星辰之力的使用者,更成为了“星泪”这件关乎世界平衡的圣物的…守护者与化身。
他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极遥远之处,那被封印的“静默看守者”传来的一丝困惑却…平和的波动?仿佛最大的噪音源被关闭后,整个世界都清净了许多。
新生。毋庸置疑的、脱胎换骨的新生。
但这新生,是建立在近乎自我毁灭的抉择与难以想象的痛苦之上的,带着沉重的使命与…此刻尚未完全显现的、来自各方的觊觎。
这奇迹般的景象,如同最强的镇静术,让“暗影凤凰号”舰桥内原本绝望死寂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啊啊啊啊啊!!!没死?!他没死?!资产还在!核心资产还在!而且…而且好像升级了?!增值了!超级增值!哈哈哈!天啊!我就知道!投资他是最正确的!快!快把他捞回来!小心点!别碰坏了!轻拿轻放!他现在是…是无价之宝!是活体圣物!是行走的、会呼吸的金山!哈哈哈!破产危机解除!不!是巨富时代来临!商会必须给我发勋章!发特大号的!用纯金打造!”
薇尔娜·灼鳞第一个爆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喜到变调的尖叫声,整个人如同弹簧般从地板上蹦起来,眼泪鼻涕横流(这次是喜悦的),疯狂地拍打着控制台,对着通讯器语无伦次地嘶吼,记账板被她死死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什么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之前的绝望和崩溃瞬间被巨大的、难以想象的财富狂喜冲刷得干干净净,商会狐狸的本性暴露无遗。
礁石女士同样激动得热泪盈眶,但她迅速压制住情绪,一边擦拭眼角,一边急促下令:“快!救援艇!立刻出动!小心周围的能量乱流!确保莱昂男爵安全归来!”她心中充满了对“海歌”女神的无尽感激与哀悼,以及对莱昂这不可思议奇迹的震撼。
夜影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外侧甲板边缘,冰冷的紫眸凝视着虚空中的莱昂,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一直按在刀柄上的手终于缓缓松开。她似乎几不可查地…轻轻吁了一口气?那永远冰封般的嘴角,或许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微小、却真实存在的弧度。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认可、庆幸与…一丝莫名悸动的情绪,在她心底极深处一闪而逝。
然而,这劫后余生的狂喜与庆幸,并未持续多久。
一个冰冷、毫无情绪起伏、带着金属质感的女性声音,如同凛冬的寒风,骤然通过定向通讯,再次清晰地传入“暗影凤凰号”舰桥,瞬间浇灭了所有的热情:
“…星穹帝国侦察舰‘巡天者VII型’致未知船只(指暗影凤凰号)。重复指令:检测到‘星神遗产’(星泪)已与未知生命体完成高危融合,状态不稳定,存在不可控风险。依据《星穹法典》遗产保护与危机管制最高条例,现要求你们立刻交出该生命体,由帝国接管并进行全面评估与‘保护性隔离’。重复,立刻服从指令。任何抗拒行为将被视为对星穹帝国的敌对行动,后果…毁灭。”
是那名去而复返的星穹帝国银发女军官!她的侦察舰如同冰冷的银色死神,静静地悬浮在不远处,舰体所有武器端口再次亮起危险的星辉光芒,锁定了“暗影凤凰号”以及…虚空中的莱昂!其态度之强硬,语气之冰冷,毫无转圜余地!显然,莱昂此刻的状态,非但没有让他们放弃,反而激起了他们更强烈的、势在必得的“回收”欲望!
舰桥内的气氛瞬间从狂喜跌回冰点!
“什么?!交人?!保护性隔离?!放屁!”薇尔娜第一个炸毛,如同护崽的母鸡,对着通讯器尖叫回去,“…那是我们的人!是我们的资产!是我们千辛万苦、砸锅卖铁、差点全军覆没才培养出来的…呃…拯救世界的英雄!凭什么交给你们?!你们这是明抢!是绑架!是星际土匪行为!我警告你们!动他一根汗毛,金焰凤凰商会跟你们没完!我们会发动全大陆的商业制裁!让你们买不到一颗粮食、一块魔晶石!让你们帝国经济崩溃!”
她的威胁在星穹帝国看来,恐怕幼稚得可笑。
礁石女士脸色铁青,上前一步,沉声道:“…星穹帝国的使者!莱昂男爵是‘海歌’女神认可的传承者,是拯救了世界的英雄!他并非你们的财产!潮汐姐妹会绝不会允许你们带走他!”
“…无效抗议。”女军官的声音毫无波动,“…‘海歌’状态已确认:沉寂。其权限自动失效。该生命体融合帝国最高等级遗产,其归属及处置权自动移交星穹帝国最高议会。这是最终指令。倒计时十秒。十…九…”
侦察舰的炮口能量等级开始急剧攀升!恐怖的威胁感如同实质般压迫而来!
“暗影凤凰号”刚刚经历恶战,护盾破碎,舰体受损严重,根本不可能抵挡对方下一轮攻击!
“混蛋!”薇尔娜急得跳脚,突然,她桃花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疯狂的、破罐破摔的狡黠光芒,猛地对着通讯器喊道:“…等等!你们不就是想要‘星泪’吗?!我们可以谈!商业谈判!懂吗?!我们商会拥有莱昂男爵的…的独家代理权和深度开发权益!我们可以授权给你们部分研究权限!甚至…甚至可以合作开发‘星泪’能量的民用转化技术!比如…新能源?美容产品?或者高端魔法防护设备?利润分成我们可以谈!三七?不!四六!你们四我们六!这是底线了!”
她试图用商人的思维来解决这场武力胁迫,甚至开始现场构思合作方案,这脑回路清奇得让旁边的礁石女士和船员们都目瞪口呆。
星穹帝国那边沉默了一秒,似乎连冰冷的AI(或者说那个女军官)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铜臭味的“谈判”给噎了一下。
随即,女军官的声音更加冰冷,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拒绝。帝国不需要与低等文明商业实体进行任何形式的‘合作’。遗产必须完全回收。倒计时继续…八…七…”
“低等文明?!你说谁是低等文明?!你们这些老古董!活化石!一点商业头脑都没有!活该你们帝国灭亡!”薇尔娜气得口不择言。
“…六…五…”
危机千钧一发!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
虚空之中,一直闭目悬浮的莱昂,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眸,已彻底化为一片深邃、平静、却仿佛蕴含着无尽星辰与海洋的蔚蓝色。没有咄咄逼人的威压,却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令人心神不由自主为之宁静、甚至…想要臣服的威严。
他轻轻抬手。
没有咒文,没有复杂的动作。
只是意念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