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橡木镇“断剑与酒壶”旅馆那油腻的门槛,仿佛一道分隔生死与债务的界线。当莱昂·阿波卡利斯拖着疲惫却莫名透着一丝焕然之气的身体,格温搀扶着那位来历神秘、脚踝扭伤、怀抱破旧药袋的银发少女莉莉丝,以及焦虑万分的老管家阿尔弗雷德,重新踏入这熟悉的、混合着麦酒酸腐与烟草气息的空气时,老板娘玛莎那慵懒却锐利如猫的目光,早已等候多时。
“哟~?我们的‘大英雄’们回来了?”玛莎倚在擦得锃亮的吧台边,指尖夹着一根细长的烟斗,吐出一串淡蓝色的烟圈,碧色的眼眸在四人身上滴溜溜地转着,最终定格在莱昂背后那个鼓囊囊的背包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看样子收获不错嘛?没缺胳膊少腿,真是可喜可贺。还…顺手捡了个小美人儿回来?小帅哥,你这出去一趟,业务范围拓展得挺广啊?是打算开个难民营还是…人口贩卖?”
她的语气带着惯有的调侃,却像软刀子一样刮过人心。莉莉丝被她看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往格温身后缩了缩,紫水晶般的眸子里满是怯懦与不安,小声嗫嚅道:“不…不是的…姐姐救了我…”
格温眉头微蹙,上前一步,将莉莉丝护得更紧了些:“玛莎女士,这位是莉莉丝姑娘,我们在林中遇险时碰巧救下的采药人,她脚受伤了,无处可去。”
“哦?英雄救美?真是感人的戏码。”玛莎嗤笑一声,显然没太在意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姑娘,她的兴趣重点显然在别处,“行了,闲话少说。小帅哥,我要的‘货’呢?拿出来瞧瞧吧?三天期限可是快到了哦,姐姐我的利息,可是按秒计算的。”
所有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莱昂身上。
莱昂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与一丝莫名的底气(源自体内那丝尚未完全消散的星脉兰暖流),缓缓卸下背包。他的手心微微出汗,脑海中飞速回顾着那几块“特制”暗蓝色矿石的细节——表面那层极其微薄的、由星核之力引导附着的星脉兰微光,以及那内敛却纯净温和的大地能量波动。成败,在此一举。
他小心翼翼地从背包最里层,掏出一个用软布仔细包裹的小包,层层打开,露出了里面三块婴儿拳头大小、呈不规则多面体、通体暗蓝、却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流淌着一丝极细微星芒的矿石。
“玛莎女士,您要的东西…我们找到了。”莱昂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将矿石递了过去。他故意没有完全擦干净矿石表面沾染的一些泥土和细微的植物纤维,使其看起来更像是刚从矿坑深处挖出来的原石。
玛莎漫不经心地接过矿石,入手微沉,触感冰凉中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内蕴的温润。她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猫眼微微眯起,仔细打量着矿石的色泽、纹理,指尖轻轻摩挲着表面,感受着那微弱的能量波动。
吧台附近几个喝酒的佣兵也好奇地伸长了脖子。阿尔弗雷德紧张得屏住了呼吸,格温的手悄然按在了剑柄上,一旦情况不对,她已做好拼死护送少爷突围的准备。连怯生生的莉莉丝也似乎被这紧张的气氛感染,瞪大了紫眸,好奇地看着那几块石头。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玛莎的脸上那玩味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讶和…浓厚的兴趣。她拿起其中一块,对着吧台上摇曳的油灯仔细照了照,看到了那若隐若现的、如同星辰碎屑般的内部闪光。
“暗蓝色…内蕴星芒…能量纯净温和,带着大地脉动的厚重感…触之微温…”她低声自语,眼神越来越亮,“奇怪…这能量特性…似乎比记载中的‘熔火星核碎片’还要…纯粹和平静一些?像是被某种力量长期蕴养净化过…”
莱昂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她看出这矿石并非产自岩浆池,而是来自星脉兰洞穴的基岩。
玛莎忽然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莱昂:“小子,这石头…你从哪儿找到的?具体位置?周围有什么异常?”
莱昂早已准备好说辞,面不改色地回答道:“就在地图标记的那个废弃矿洞最深处,一个干涸的岩浆池底部裂缝里挖到的。周围…有很多骷髅守卫和一头很凶的战猪,我们好不容易才引开它们。洞里有很浓的硫磺味和…亡灵怨念,这石头附近温度比较高。”
他半真半假地描述着,重点突出了危险和岩浆池环境,隐去了星脉兰洞穴和地震坍塌的细节。
玛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接受了他的说法,注意力又回到了矿石本身。她反复检查了几遍,甚至指甲上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幽光,轻轻划过矿石表面,似乎在测试其硬度和能量反应。
最终,她似乎满意了,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精明的笑容:“嗯…成色还不错,能量纯度超出预期。虽然个头小了点,数量也少了点…不过,看在你们这么‘辛苦’,还差点把小命搭上的份上…”
她故意拉长了语调,吊足了胃口,才慢悠悠地说道:“…这笔账,就算你们初步完成了吧。这一百金币的首期还款,免了。之前的债务总额嘛…给你打个九点五折,怎么样?姐姐我够意思吧?”
莱昂三人闻言,顿时松了口气,虽然债务依然如山,但总算度过了眼前的危机!
“多谢玛莎女士!”阿尔弗雷德连忙躬身道谢。
“别高兴太早。”玛莎话锋一转,用烟斗指了指那几块矿石,“这东西…我有点兴趣。你们以后要是还能找到类似的,或者…找到它出现的‘原因’,随时可以拿来跟我换钱或者抵债,价格好商量。明白吗?”
莱昂心中一动,知道玛莎果然对这矿石的源头产生了好奇,但表面上还是恭敬地点头:“明白了。”
玛莎满意地将矿石收进吧台下的一个抽屉里,似乎随手就放在了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但莱昂敏锐地注意到,那抽屉内壁似乎闪过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魔法屏障的光芒。
处理完正事,玛莎的目光再次落到了躲在格温身后的莉莉丝身上,尤其是她怀里那个鼓鼓囊囊、散发着复杂气味的亚麻布药袋。
“小妹妹,你叫莉莉丝?”玛莎的声音忽然变得柔和了一些,带着一种诱哄的味道,“你说你是采药人?都给奶奶采了些什么宝贝药材啊?能给姐姐看看吗?姐姐我可是开旅馆的,认识不少药师,说不定能帮你看看哪些药更对你奶奶的症状哦?”
莉莉丝怯生生地看了看玛莎,又看了看格温和莱昂,似乎在寻求许可。格温对她鼓励地点点头。
莉莉丝这才小心翼翼地将药袋放在一张空桌上,慢慢打开。顿时,一股更加浓郁、复杂、甚至有些刺鼻的混合药味弥漫开来,其中还夹杂着泥土和腐殖质的气息。袋子里面的东西可谓是五花八门:各种形状颜色怪异的蘑菇、干枯扭曲的根茎、色彩斑斓的苔藓、甚至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昆虫外壳和矿物碎块的东西…琳琅满目,却大多看起来…不太像能给人吃的样子。
玛莎凑近了些,饶有兴致地翻看着,时不时拿起一株闻一闻,甚至用手指捻碎一点观察色泽。她的眼神越来越亮,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啧啧…‘鬼面菇’…这东西通常长在怨灵聚集的坟场,有强烈的致幻毒性,少量入药倒是能刺激精神潜能,不过风险极大…”
“…‘龙息苔’?这玩意儿我只在火山深处的硫磺泉边见过,蕴含着狂暴的火元素,一般用来做爆炸药剂或者给某些特殊武器附魔…”
“…咦?这黑乎乎的、沾着粘液的…难道是‘墓穴蠕虫的蜕皮’?这东西是炼制高级暗影隐匿药剂的主材之一,价格不菲啊…”
“…还有这个…‘昏睡地衣’…‘尖叫草’…‘癫狂蚁巢碎块’…”
玛莎如数家珍般地报出这些药材的名字和用途,每一样都听得格温和阿尔弗雷德头皮发麻,这哪是治病的药?这分明是开毒药铺或者炼金工坊的原料!
莉莉丝却听得一脸茫然,小声辩解道:“不…不是的…奶奶说,这些…这些熬成汤,可以治她的老寒腿和咳嗽…”
玛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用烟斗点了点莉莉丝的额头:“小傻瓜,你奶奶要么是个深藏不露的魔药大师,要么就是在忽悠你。这些东西胡乱熬成一锅,喝下去可不是治咳嗽,是直接去见死神了。”她拿起一块不断渗出淡黄色粘液、散发着奇异臭味的黑色根茎,“尤其是这个‘臭屁块茎’,一点点就能让一个壮汉腹泻三天三夜虚脱而死…你奶奶口味挺重啊?”
莉莉丝的小脸瞬间变得煞白,紫眸中充满了震惊和慌乱:“不…不会的!奶奶不会骗我的!她…她明明喝了之后就说舒服多了…”
“哦?”玛莎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那可能是你采摘的部位或者处理方式特殊?小妹妹,看来你在草药方面很有‘天赋’嘛…或者说,运气特别好?”她特意加重了“天赋”和“运气”两个词。
莱昂和格温对视一眼,都想起了林中那场匪夷所思的、靠天女散花式撒药击退佣兵的战斗。这个莉莉丝,绝对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