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无形的屏障(1 / 2)

医疗中心的白色灯光像无数根细针,扎得郝剑眼睛生疼,也刺穿了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他死死攥着那张薄薄的诊断报告,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嵌进掌心。纸张边缘被捏出深深的褶皱,仿佛要将那些冰冷的医学术语——创伤性关节炎神经压迫综合症永久性运动功能障碍——全都揉碎、吞噬,连同那份沉甸甸的不甘一同埋进血肉里。

郝队,你的左膝十字韧带第三次断裂后就没完全恢复,这次瑞士行动的枪伤又损伤了坐骨神经...年轻医生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像隔着一层厚重的防弹玻璃,模糊而遥远。郝剑的目光却凝固在对方胸前的听诊器上,金属表面扭曲地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子——那个曾经能徒手掀翻装甲车的壮汉,那个在枪林弹雨中屹立不倒的,此刻竟连站立都感到左腿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神经,发出沉闷的哀鸣。

走廊尽头的饮水机突然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在死寂的空间里格外刺耳,像一记嘲弄的警钟。郝剑想起二十年前在特种部队服役时,老班长拍着他肩膀说过的那句话:熊系战士从来不是倒在敌人枪口下,而是败给时间这把钝刀。当时他还拍着胸脯哈哈大笑,露出两排白牙,说自己这身板能扛着炸药包冲到八十岁。如今想来,那些豪言壮语像褪色的旧照片,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心酸的黄。

我知道了。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医生惊讶地抬头,这个在手术台上取弹片都没哼过一声的硬汉,此刻眼眶竟有些发红,浑浊的眼球表面浮着一层水光。郝剑将报告仔细折成方块塞进战术裤口袋,起身时左腿传来的剧痛让他踉跄了一下,幸好及时扶住了桌沿,金属桌面被按出轻微的凹陷。

需要轮椅吗?医生连忙上前。

不用。郝剑摆摆手,挺直脊梁缓慢挪动脚步。每走一步,膝盖就发出细微的声,像生锈的合页在艰难转动。他想起瑞士阿尔卑斯山的雪夜,为掩护凌希玥破解数据库,自己背着中弹的廖汉生在雪崩中狂奔。漫天风雪里,他像一头受伤的北极熊,用尽全力守护着背上的战友。当时只觉得左腿麻了一下,原来是那颗9子弹擦过坐骨神经时,就已经埋下了这枚冰冷的退役通知。

回到位于地下三层的安全屋时,队友们正在分析刘晓璐传回的严克俭资料。陈晓墨指尖夹着未点燃的香烟,在全息投影上圈出关键信息,眉头紧锁如刻;肖禹楠戴着发光耳机,十指在虚拟键盘上翻飞如蝶,敲击声密集如雨;凌希玥面前摊开五块显示屏,量子纠缠数据流在她眼中化作斑斓的光谱,神情专注得仿佛与机器融为一体。这个由天才组成的团队,此刻正沉浸在破解组织意识形态根源的紧张工作中,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因和电子设备的味道。

郝剑没有打扰他们,只是在门口静静站了片刻。看着这些年轻的面孔,他想起自己刚加入时的样子,那时陈晓墨还是个只会在实验室里摆弄试管的书呆子,肖禹楠的黑客技术还没这么出神入化,凌希玥...那时她还在量子物理研究所里,对实战一无所知。是他手把手教他们格斗技巧,带他们穿越枪林弹雨,看着他们从雏鸟成长为雄鹰。如今,雄鹰们即将翱翔,而老熊却要留在巢穴了。

他轻手轻脚走进武器库,金属货架在应急灯照射下泛着冷光,像沉默的墓碑。他的装备整齐排列在c区第三格:92式手枪、军用匕首、模块化战术背心、微光夜视仪...每一件都刻着深浅不一的划痕,那是叙利亚沙漠的风沙、亚马逊雨林的藤蔓、北极冰原的严寒留下的勋章,是他半生戎马的见证。

最显眼的是那把黑色军用匕首,刀柄缠着磨得发亮的绿色伞绳,末端系着枚铜制熊头吊坠,吊坠边缘已经被摩挲得光滑圆润。郝剑抽出匕首,寒光映在他布满老茧的掌心,那些纵横交错的纹路里,藏着无数个惊心动魄的夜晚。这是他当特种兵时,父亲临终前送的礼物,刀鞘内侧刻着一行小字:守土卫民,重于泰山。瑞士行动中,正是这把刀割断了绑在赵教授身上的定时炸弹引线,当时刀刃抵着自己的动脉,他笑着对教授说:别怕,我这把刀比拆弹专家靠谱。

老伙计,以后不能带你上战场了。他用袖口仔细擦拭刀刃,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情人的肌肤。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震得他肋骨生疼,眼前阵阵发黑。上次在安全屋爆炸中为护住情报硬盘,他用后背挡住了半面墙的坍塌,医生说肺叶上现在还有块无法吸收的弹片,像颗沉默的定时炸弹。

仓库角落传来轻微的呜咽声,郝剑回头看见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功勋警犬黑豹不知何时溜了进来,这条退役的德牧警犬曾在边境缉毒中立过三等功,此刻正用湿漉漉的鼻子蹭着他的裤腿,尾巴无力地扫着地。

黑豹也懂了?郝剑蹲下身,不顾膝盖抗议的刺痛,温柔地抚摸着警犬的耳朵。黑豹喉咙里发出委屈的低吼,前爪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就像当年在汶川地震废墟里,发现幸存者时做的那样。它的爪子搭在他的脉搏上,感受着主人逐渐放缓的心跳,仿佛在无声地挽留。郝剑将脸埋进黑豹厚实的皮毛里,感受着那份纯粹的温暖,一滴浑浊的泪水终于滑落,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刺耳的警报声如同撕裂绸帛,骤然划破指挥中心的宁静。红色警示灯疯狂旋转,将每个人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空气中瞬间弥漫起紧张的硝烟味。郝剑几乎是本能地弹身而起,右手闪电般抓向墙上悬挂的战术背心——那是他多年来刻入骨髓的战斗反应。然而,左腿膝盖处骤然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仿佛有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神经,让他闷哼一声,重重地跌坐在冰凉的金属地板上。

“哐当!”

一把锋利的军用匕首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弹跳了几下,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响声,如同他此刻破碎的心。

“怎么了?”

正在主控制台前分析星图的陈子序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几乎是平移般冲了过来,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锐利如鹰隼,迅速锁定了郝剑异常的步态和痛苦的神色,“受伤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队友们纷纷围拢过来,形成一个保护性的半圆。凌希玥那双堪比最精密扫描仪的瞳孔微微收缩,0.3秒内便完成了初步诊断:“左膝角度异常偏离标准值15度,步态周期较基准值延长30%,疼痛指数评估为8.7,属于重度疼痛。建议立即进行影像学检查。”她的声音冷静得像是在汇报天气数据,但微微蹙起的眉头暴露了她内心的担忧。

“没事,老毛病了。”郝剑强撑着想要站起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试图咧嘴笑一笑,却只扯动了脸上僵硬的肌肉。

“别动。”陈子序伸出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这个总是冷静自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团队领袖,此刻眼神深邃如海,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医疗中心的报告,我看过了。”

郝剑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了万丈冰窟。那报告……他原想,等这次“猎户座”任务圆满结束,再悄悄递交那份早已写好的退役申请。他不想成为队伍的拖累,更不愿看到战友们因为他的腿伤而分心。他是一头熊,一头习惯了冲锋陷阵、为队友遮风挡雨的熊,而不是需要被照顾的伤员。没想到,高局长还是把那份详尽的医疗评估报告转给了陈子序。

一直安静伏在郝剑脚边的黑豹,似乎感受到了主人低落的情绪,它用毛茸茸的大脑袋轻轻拱着郝剑的手肘,喉咙里发出低沉而温柔的呼噜声,那条平时总是威风凛凛的尾巴,此刻却有气无力地扫着地面,带着一丝沮丧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