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化工厂的铁门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在浓稠如墨的夜色中泛着锈迹斑斑的冷光,每一寸斑驳都似乎在诉说着这里曾经的喧嚣与如今的死寂。郝剑的军靴踏在满地碎石与玻璃碴上,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声响,仿佛踏碎了空气,在空旷的厂区里激起微弱却清晰的回响。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化学品残留气味与浓重的尘土味,混杂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钻入鼻腔,让他眉头微蹙。
身旁,两只德牧警犬——黑豹与闪电,如同最忠诚的黑色卫士,耳朵警惕地贴伏着,鼻翼快速而有力地翕动,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可能的异常气息。它们项圈上的战术射灯在前方投下两道摇曳不定的光柱,如同两把出鞘的利剑,劈开前方的黑暗,照亮锈蚀的管道、倒塌的货架和堆积如山的废弃原料桶,更添了几分诡异与肃杀。
廖汉生紧随其后,他紧了紧腰间的微冲,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夜视仪后的瞳孔在幽绿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锐利,警惕地扫视着厂区复杂而狰狞的轮廓。无线电里传来陈子序冷静得近乎刻板的指令,像一颗定心丸,却也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头:各单位注意,目标区域已进入三级戒备,重复,三级戒备。注意隐蔽,伺机行动。
郝剑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战术背心上的快拔扣,指尖传来粗糙的布料纹理感。他的目光落在黑豹与闪电沉静而专注的侧脸上,心中五味杂陈。这不仅仅是一次任务,更是一次与过去的重逢。三小时前,当陈露露颤抖着交出那张情报照片时,郝剑感觉自己的血液几乎凝固了——照片上,刘晓璐被反绑在冰冷的锈铁架上,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那模样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这位熊系硬汉的心上,让他指节因用力而捏得发白,骨节泛出青白。
而当高局长将这两只退役功勋犬牵到他面前时,老警犬黑豹那湿润的鼻尖轻轻蹭过他掌心的温度,那熟悉的、带着信任与依赖的触感,突然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他记忆的闸门。他想起了在特种部队时牺牲的军犬——,那同样锐利的眼神,同样忠诚的陪伴,以及最后为了掩护他而倒在血泊中的身影。那一刻,郝剑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既有对逝去战友的深切缅怀,也有对眼前这两位新伙伴的沉甸甸的责任感。他轻轻拍了拍黑豹的脖颈,低声道:黑豹,嗅迹追踪。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
左首的黑豹立刻心领神会,前爪伏地,强健的肌肉线条在战术射灯下勾勒出充满爆发力的轮廓。它的鼻尖几乎贴到地面,仔细分辨着每一缕气味分子,银色项圈上的犬牌随着它的动作在清冷的月光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叮当作响,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东翼仓库区有热源反应,三个...不,等等,是四个。廖汉生的声音突然在耳机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战术目镜的边缘突然发出轻微的蜂鸣,屏幕上,化工厂错综复杂的管道结构与金属框架在热成像模式下呈现出一片扭曲的红色迷宫,四个明亮的热源点正聚集在仓库区域,像四团跳动的鬼火。
郝剑立刻抬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他的心跳骤然加速,手心也微微渗出细汗。目标就在里面!他能想象到刘晓璐此刻可能承受的恐惧与绝望。右首的闪电突然竖起了耳朵,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压抑的呜咽声,尾巴紧张地快速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尘土。这种经过千次实战磨砺出的本能预警,如同电流般窜过郝剑和廖汉生的神经,让两人瞬间绷紧了身体,如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廖汉生无声地从背包中取出破门器,动作熟练而迅捷,眼神专注。郝剑则从战术背心里抽出麻醉弩箭,冰冷的箭杆握在手中,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飞速闪过各种可能的突入方案与应对措施。
就在这时,黑豹突然低吼一声,如离弦之箭般窜入前方更深的阴影之中,闪电毫不犹豫,紧随其后。郝剑和廖汉生对视一眼,不再犹豫,立刻呈标准的cqb战术队形,交替掩护,快速向仓库推进。
哐当!仓库厚重的铁门后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碰撞声,紧接着是模糊的笑骂声和扑克牌摔在桌子上的声音。郝剑放缓脚步,示意廖汉生停下。他悄悄移动到仓库侧面一处锈蚀的通风管旁,透过那布满孔洞的缝隙向里窥视。
仓库内部光线昏暗,只有一盏临时接起的灯泡悬在中央,散发着昏黄而摇曳的光芒。四个穿着迷彩服、面色凶悍的武装分子正围着一个破旧的铁架打扑克,桌面上散落着几张钞票和一副磨损的扑克牌。他们神态放松,不时发出粗鲁的哄笑,完全没有察觉到死神已经悄然降临。而在那个冰冷的铁架旁,刘晓璐蜷缩在角落,身上的衣服沾满了灰尘,头发凌乱不堪,昔日明媚的眼眸此刻充满了惊恐与无助。她嘴上贴着厚厚的胶带,让她无法发出任何求救的声音,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模糊而痛苦的呜咽,每一次细微的挣扎都牵动着郝剑的心。
看到刘晓璐尚算安全,郝剑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动,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愤怒与杀意所取代。他强压下立刻冲进去的冲动,眼神变得更加冰冷锐利。他转过身,对着廖汉生清晰地打出手语指令:我左,你右,犬突,弩主,微冲辅,控制,速撤。
廖汉生眼神凝重地点头,表示完全明白。他将破门器稳稳地卡在了门锁位置,液压装置发出轻微的声,蓄势待发。
郝剑深吸一口气,用口型无声地倒数:三...二...一——
液压装置的爆鸣声震耳欲聋,在密闭的空间里尤其刺耳。沉重的铁门如同纸糊一般,轰然洞开,掀起一阵尘土与铁锈。
几乎在门开的同一瞬间,黑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迅猛地扑向离门最近的那个守卫。它的动作精准而致命,利齿毫不留情地精准锁住了对方持枪的手腕,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和骨头碎裂的声同时响起,手枪一声掉落在地。
与此同时,廖汉生的微冲喷吐出火舌,两声轻响,两枚麻醉弹准确无误地击中了第二个守卫的脖颈。那守卫哼都没哼一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郝剑则如一头出闸的猛虎,身形矫健地冲了进去。他的军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踏碎了第三个试图拔枪反抗的守卫的膝盖。一声脆响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哀嚎,那守卫抱着膝盖在地上痛苦地翻滚。郝剑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怜悯,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正准备上前控制局面。
然而,就在此时,他眼角的余光敏锐地瞥见一道森冷的寒光,如同毒蛇的信子,从仓库深处的阴影里骤然闪过——最后一名一直被货架遮挡的看守,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他的侧后方,手中紧握着一把闪着幽光的三棱刺,正狞笑着,用尽全身力气刺向他毫无防备的后心!那三棱刺的尖端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致命的光芒,带着一股腥臭的冷风,瞬间便已近在咫尺!
小心!廖汉生的惊吼声与黑豹、闪电愤怒的狂吠声同时炸响,震彻了整个仓库!郝剑的心脏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着他!
后腰处骤然传来一股灼热的撞击感,并非预想中的剧痛,更像是被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撕心裂肺的犬吠声——那是闪电的声音,却比任何一次训练时都要凄厉,带着濒死的挣扎与决绝。郝剑猛地转身,瞳孔骤然收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看见闪电像一片被狂风撕碎的黑色旗帜,浑身浴血地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那柄闪着幽蓝寒光、本该精准刺入他心脏的三棱刺,此刻正狰狞地扎在警犬的肩胛处,暗红色的血珠争先恐后地顺着银黑色的毛发滚落,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迅速在地面汇成一滩小小的血泊,散发着浓重的腥气。郝剑甚至能看见伤口处肌肉的痉挛,以及那深可见骨的创伤里,隐约露出的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