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像是得到了鼓励,继续道:“就比如……就比如上次您去药库取药,那田槐为何敢如此刁难?背后怕是少不了二长老的授意。二长老一脉,对家主之位觊觎已久,如今家主重伤,大少爷压力巨大,他们便蠢蠢欲动。您如今显露医术,救了家主,稳住了大局,怕是……碍了某些人的眼。”
“还有,”福伯凑近了些,声音几不可闻,“老奴在田家几十年,虽只是个下人,但也有些相熟的老伙计。近日听说,二长老的人,暗中与林家那边……似乎有些不清不楚的接触。虽然不知具体为何,但绝非好事!您和大少爷,不得不防啊!”
这些信息,如同阴暗角落里的蛛丝马迹,若非福伯这样在田家待了一辈子、有着自己人脉关系网的老人,绝难知晓。
田作荣沉默地听着,面色平静无波,眼神却深邃了几分。这些情况,他早有猜测,如今从福伯这里得到证实,并不意外。家族内斗,引外敌自重,古今皆然。
“此外,”福伯想了想,又道,“库房那边的账目……老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田槐管的这几年,好些普通药材的损耗大得惊人,但进项却不见多。以前没人留意,如今想来,怕是其中也有猫腻,中饱私囊怕是少不了!”
他将自己这些年观察到的、听到的诸多细微异常,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告诉了田作荣。包括哪些护卫可能心向二长老,哪些管事看似中立实则摇摆,甚至是一些关于已故主母苏婉嫁妆方面的模糊旧事……
这些信息琐碎而庞杂,却如同拼图的一块块碎片,逐渐拼凑出田家内部更真实的权力图谱和暗流涌动。
田作荣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问上一两个关键问题。
直到福伯将自己所知所想全部说完,才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却又有些忐忑地看着田作荣:“四少爷,老奴……老奴多嘴了……只是老奴实在担心您和大少爷被人蒙蔽算计……”
田作荣放下笔,看着眼前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人,温和道:“福伯,你提供的这些信息,很有用。多谢你。”
一句“很有用”,让福伯悬着的心顿时落回实处,老脸因激动而泛红:“能帮到四少爷就好!老奴别无所长,只有这点眼力和耳朵了!四少爷日后有何差遣,老奴万死不辞!”
此时此刻,福伯已然彻底将自己视为了田作荣最忠诚的心腹拥趸。他亲眼见证了四少爷如何将必死的家主救回,如何用低廉药材治愈顽疾,如何辩得药师学徒哑口无言……在他心中,四少爷便是田家未来的希望所在!值得他倾尽所有去辅佐、去守护。
田作荣点点头,将新写好的药方递给福伯:“这是新方子,明日开始服用。你的伤,我会彻底治好。”
福伯双手颤抖地接过药方,如同接过无价之宝,珍而重之地揣入怀中,再次深深一揖,这才退了出去。
房门轻轻合上。
田作荣独自坐在灯下,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消化着福伯带来的信息。
内忧外患,果然从未停歇。
二长老的野心,与林家的勾结,库房的亏空……这些都需要一一应对。
但此刻,他手中能打的牌,似乎又多了一张。
福伯,这位看似不起眼的老仆,因其特殊的身份和多年的积累,将成为他在暗处的眼睛和耳朵。
灯光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
窗外,秋雨不知何时已悄然停歇,唯有檐角滴水,敲打在石阶上,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声响。
夜,还很长。但黎明的光,总会照进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