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纺织厂家属院的青砖路上就飘起了淡淡的煤烟味。隔壁张婶家的煤炉先冒了火,“噼啪”的柴火声混着远处传来的自行车铃铛声,把清晨的宁静轻轻敲碎。段筱棠是被苏婉轻手轻脚的动静弄醒的,睁开眼时,窗外已经透进了浅金色的光,陆瑶还蜷在被子里,小脸红扑扑的,嘴角还沾着点睡涎。
“醒啦?”苏婉端着个搪瓷盆走进来,盆里放着叠好的干净毛巾,“别着急起,我煮了豆浆,还蒸了两个白面馒头,等会儿吃完再让衍衍送你回去。”她把毛巾放在床头,伸手摸了摸筱棠的额头,“夜里没冻着吧?这被子还是去年新弹的,要是不够暖,下次再给你加条薄毯。”
筱棠连忙摇头,掀开被子坐起身,身上的衬衣还是来时穿的,洗得有些发白,但苏婉昨晚特意帮她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枕头边。“没冻着,苏阿姨,被子很暖。”她一边穿衣服一边说,目光落在桌上——陆瑶的布娃娃被放在枕头边,黑扣子做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看着她。
等她收拾好走出房间,陆振国已经坐在桌边看报纸了,手里还拿着个搪瓷缸,里面泡着茶叶,热气袅袅。陆衍则站在煤炉边,正帮苏婉把蒸好的馒头拿出来,白胖的馒头冒着热气,裹着一层薄薄的纱布,香味瞬间飘满了屋子。
“筱棠醒啦?”陆振国放下报纸,笑着招手,“快坐,豆浆还热着,先喝一碗暖暖胃。”他指了指桌上的小碟子,里面放着点白糖,“知道你们乡下孩子爱吃甜,特意找邻居借了点糖,你自己加。”
筱棠走到桌边坐下,陆衍已经给她盛了一碗豆浆,乳白色的豆浆冒着热气,上面还飘着一层薄薄的豆皮。她加了一勺糖,用勺子轻轻搅了搅,喝了一口,又香又甜,比清溪村用黄豆磨的浆更细腻,也更浓。
“好吃吗?”陆瑶揉着眼睛走出来,头发还乱糟糟的,苏婉连忙走过去帮她梳辫子,“这豆浆是衍衍昨天特意去粮店换的黄豆,早上五点就起来磨的,就是怕你喝不惯外面买的。”
陆衍正咬着馒头,听苏婉这么说,耳朵微微红了红,小声说:“就是顺手,磨豆浆也不费事儿。”他看向筱棠,又补充了一句,“等会儿送你回去的时候,我把剩下的黄豆装一点给你带回去,你跟你奶奶说,用温水泡一晚上再磨,更出浆。”
筱棠心里一暖,连忙点头:“谢谢陆衍哥,不用这么麻烦的,我们家也有黄豆,就是磨得没这么细。”
“不麻烦,”陆振国在一旁开口,“家里还有半袋黄豆,都是去年单位发的福利,我们平时也不常喝,你带回去给弟妹们尝尝鲜。对了,衍衍,等会儿你去供销社买两斤水果糖,给筱棠的弟弟妹妹带回去,小孩子都爱吃这个。”
陆衍应了一声,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拿起桌边的帆布书包,里面已经装好了纸笔,还有他昨晚整理的试验田资料——几张画着玉米苗生长情况的草图,旁边还标注了施肥和浇水的时间,字迹工整。
吃完饭,陆衍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筱棠跟在他身边,手里拎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苏婉给的黄豆和陆振国买的水果糖,沉甸甸的,却暖得发烫。家属院的路上已经有不少人了,大多是穿着工装的工人,手里拿着饭盒,匆匆往厂里赶,看到陆衍,都笑着打招呼。
“衍衍,这是你妹妹啊?长得真俊!”隔壁的王婶笑着打趣,手里还拿着个煮鸡蛋,塞到筱棠手里,“姑娘,拿着吃,路上饿了垫垫肚子。”
筱棠连忙推辞,陆衍却笑着接过,塞到她手里:“拿着吧,王婶人好,你不吃她该不高兴了。”他跟王婶挥了挥手,推着自行车继续往前走,“王婶是我妈同事,平时就爱跟人打招呼,你别拘谨。”
筱棠握着手里的煮鸡蛋,还带着温度,蛋壳是淡褐色的,上面还沾着点泥点,应该是刚从鸡窝里拿出来的。她小声问:“陆衍哥,你们平时都跟邻居这么好吗?”在清溪村,邻里之间也互相帮忙,但大多是因为沾亲带故,像陆家这样跟邻居处得像家人一样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陆衍点点头,推着自行车慢慢走,阳光洒在他身上,蓝布校服泛着淡淡的光。“家属院的人大多是厂里的同事,平时谁家有事都会互相帮衬,比如谁家孩子没人看,邻居就会帮忙带,谁家缺米缺面,也会互相借。”他转头看向筱棠,又补充了一句,“就像你们村一样,大家都是互相帮着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