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正用爪子扒着沈砚的靴筒,尾巴尖沾着些银粉,蹭在玄色缎面上格外显眼。沈砚弯腰抱起狐狸,指尖触到它颈后的项圈,是用软银打造的,上面刻着北斗七星的图案,第七颗星的位置镶嵌着颗鸽血红宝石。
“墨老七给你打的项圈?” 沈砚的指甲不经意间划过宝石,狐狸突然发出尖利的嘶鸣,“他还为你铸了面铜镜,对吗?镜背缺了颗星的那种。”
苏卿辞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指尖绞着袖口的银线,线头像毒蛇般缠绕着她的指节。“沈砚,你跟踪我?” 她的声音发颤,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白狐趁机从沈砚怀里挣脱,叼着星图窜进观星台的缝隙里。
沈砚跟着走进司天台,巨大的浑天仪在晨光中泛着青铜色的冷光,刻度盘上的朱砂标记被人用指甲抠得斑驳不堪。他注意到西侧的立柱上有新刻的痕迹,是三行极小的西域文字,凑近了能闻到股松烟墨的气味 —— 与墨老七镜坯上的蜡油味完全相同。
“昨夜更夫死了。” 沈砚的手按在腰间的绣春刀上,刀柄的鲛鱼皮被露水浸得发潮,“死于‘牵机引’,怀里揣着司天台的坐标。” 他忽然转身,刚好撞见苏卿辞往袖中藏东西,青布袖口露出半截银带,上面镶嵌的绿松石与阿依莎的发饰一模一样。
苏卿辞突然笑出声,笑声撞在青铜仪器上,震得星盘上的铜珠叮叮作响。“你以为是我干的?” 她摘下星轨簪,簪尖抵住自己的咽喉,青灰色的药膏从伤口渗出,“那你看看这个!”
她的锁骨下方有个细小的针孔,周围皮肤呈青紫色,正是 “牵机引” 中毒的迹象。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女帝偏殿的苦杏仁味,想起更夫靴底的白色粉末,想起苏卿辞冰凉的指尖 —— 这三个看似无关的人,竟然都中了同一种毒。
“三日前,我在观星台发现墨老七偷偷调试铜镜。” 苏卿辞的声音带着喘息,白狐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用舌头舔舐她的手背,“他说要在祭天大典上,用铜镜反射日光点燃太庙的梁柱,那时……”
话未说完,观星台的大门突然被撞开,十几个黑衣人手握弯刀冲进来,刀刃上的寒光映在巨大的星盘上,将北斗七星的影子劈得支离破碎。为首的黑衣人掀开面罩,露出张布满刀疤的脸,嘴角还叼着根西域的香草,气味呛得沈砚忍不住皱眉。
“沈校尉,好久不见。” 那人的中原话说得生硬,刀疤随着说话的动作扭曲着,“镇北侯让我来取样东西 —— 比如苏少监的项上人头。”
沈砚将苏卿辞护在身后,绣春刀出鞘的瞬间,刀身与空气摩擦发出龙吟般的轻响。他注意到黑衣人腰间的玉佩,正是镇北侯府的制式,只是玉坠上的饕餮纹被人用刀剜去了眼睛,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白狐突然窜起,狠狠咬住为首黑衣人的手腕,银项圈上的鸽血红宝石在混乱中摔落在地,裂开的石缝里竟然露出半张卷着的纸条。沈砚一脚踹开面前的黑衣人,弯腰去捡宝石,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石面,就听见苏卿辞发出一声痛呼 —— 她的肩头被划开道口子,鲜血染红了青灰色的宫装,像极了三年前诏狱石阶上那朵晕开的红梅。
“往密道走!” 沈砚拽起苏卿辞的手腕,她的脉搏跳得飞快,掌心全是冷汗。观星台的地面突然震动起来,西侧的墙壁裂开道缝隙,露出后面黑漆漆的通道,砖石上还残留着新鲜的水泥 —— 与镇北侯府密道的痕迹如出一辙。
黑衣人已经追了上来,弯刀劈在浑天仪上,溅起的火星点燃了地上的油布。沈砚拉着苏卿辞冲进密道,身后传来青铜仪器倒塌的巨响,星盘上的铜珠滚落一地,在黑暗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像是谁在低声诉说着星轨的秘密。
密道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沈砚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火苗跳跃间,他看见墙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星图,其中北斗第七星的位置被人用朱砂反复涂抹,层层叠叠的痕迹里,隐约能辨认出几个小字:“破军星陨,天下易主”。
苏卿辞突然咳嗽起来,捂住嘴的手帕立刻被染成殷红。“这密道…… 通向太庙的地宫。”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发间的珍珠串不知何时断了线,珠子滚落在地,“墨老七说,祭天大典时,镇北侯会在这里……”
火折子突然熄灭,黑暗中传来金属摩擦的声响。沈砚将苏卿辞护在身后,靴底的防滑纹在湿滑的砖石上稳住身形,绣春刀的刀尖微微颤抖 ——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逼近,带着熟悉的杏仁味,还有…… 星轨转动的轻响。
远处隐约传来晨钟的声音,第一缕阳光不知从哪个缝隙钻进来,照亮了苏卿辞苍白的脸。她忽然抓住沈砚的手,指尖冰凉却异常坚定:“沈砚,星轨可以改,天命…… 也可以改。”
沈砚看着她瞳孔里映出的微光,突然想起女帝偏殿那枚龟甲。或许从一开始,所谓的天象示警,不过是些别有用心之人的伎俩。他握紧手中的绣春刀,刀身在微光中泛着冷光,像是在回应着某个未说出口的誓言。
密道深处传来隐约的脚步声,沈砚将苏卿辞往身后又拉了拉,自己则挺直了脊梁。无论黑暗中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他都必须走下去 —— 为了女帝,为了这万里江山,也为了眼前这个眼底藏着星辰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