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幸——哥哥~”
那声“哥哥”叫得又软又糯,尾音微微上扬,像带着小钩子,与他预想中她会抗拒或无视的情形截然不同。
裴衍幸微微一怔,看着她亮晶晶的、毫无阴霾的眼睛,
心头那点疑虑和疏离,竟奇异地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哥哥”搅乱了几分。
这一声“衍幸哥哥”,一唤便是七年光阴。
七载春秋,她像个张牙舞爪的小护卫,
但凡有人敢欺他分毫,她便冲上去理论,
理论不通就动手,硬生生用拳头、偶尔也借助原主“恶名”为他打出了一片清净。
从最初那几个仗势欺人的皇子,到后来不长眼的宫人,都被她挨个“教育”过。
她熟知淑妃娘娘苛待他,常常连一顿饱饭都成了奢望。
她便成了御膳房的常客,哦不,是“悍匪”。
今天顺一碟芙蓉糕,明天摸两只烤鸡腿,
总能想方设法把各种吃食塞到那个在演武场苦练到深夜的少年手里,看着他吃完才心满意足。
每次淑妃娘娘用刻薄的言语贬低他、否定他,她总是第一个跳出来,
不管不顾地跟那位高高在上的妃嫔嚷嚷“是您不对!衍幸哥哥很好!”,
然后……毫无意外地喜提一顿手板心或者罚跪。
可她下次还敢。
哦,对了,她还“养成”了一个小癖好——
没事就凑过去,“吧唧”一口亲在裴衍幸那张愈发俊俏的脸上。
美其名曰?
没有美其名曰,她就是理直气壮地亲!
自己未来男人,从小盖章认定,有什么问题?
只是后来,随着裴衍幸渐渐抽条长大,身量变高,眉眼长开,
有了少年人的挺拔与棱角,他便不再允许她这般“肆意妄为”了。
每次她偷袭成功,都能看到他耳根迅速漫上绯红,却还要强装镇定地训她:
“姑娘家,不可如此胡闹。”
那副强自镇定又羞赧的模样,快把严初给可爱坏了,
非但不知收敛,反而更加没皮没脸地往他身上凑,就喜欢看他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严初不知道的是,对于裴衍幸而言,
这七年的岁月,他的世界除了严初,再无旁人。
所有的快乐,是因她抢到吃食时那亮晶晶求表扬的眼神;
所有的悲伤,是因她为他受罚时,他心底翻涌的酸涩与无力;
所有的成功,是他在演武场取得进步时,她比谁都响亮的欢呼鼓掌。
他的喜怒哀乐,他所有的狼狈与荣光,只有她看得到,也只有她,愿意看。
不知从何时起,他不再生疏地叫她“严初妹妹”,
而是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亲昵,唤她“初初妹妹”,
直到某个春日午后,他看着在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少女,脱口而出:
“初初。”
两个字,缱绻而自然。
他知道,从那个黄昏,
她满身血迹、手持匕首如同小煞神般闯入他世界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爱她了。
并且,下定决心要爱一辈子。
可是……她消失了。
就在他羽翼渐丰,她却因一场算计,阴差阳错地成了别人的妻子。
他几乎疯了一样四处寻她,想要问个明白,想要带她离开。
就在那时,她却如同人间蒸发般,骤然消失了。
只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用尽最后气力拉住他的衣袖,断断续续地叮嘱他: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关于我……真实身份的事……”
然后,她眼中的神采迅速褪去,又变回了曾经那个眼神空洞、行为暴戾、人人厌弃的“严初”。
如同七年前她突兀地闯入,如今她又突兀地抽身离去,没有一丝留恋。
只留下他,守着那些鲜活的、温暖的、独属于他和“她”的记忆,在漫长的岁月里反复咀嚼,沉沦其中。
他好想她。
想到骨头发疼,想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绝望的渴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