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并未睁眼,枯瘦的手指依旧不疾不徐地拨动着掌中的佛珠。
另一只手则缓缓抬起,虚虚拂过裴衍铮的额顶。
片刻,那只手便收了回去,仿佛只是掸去了一丝尘埃。
苍老而平和的声音在寂静的殿中响起:
“这位施主,贪念过盛,杀孽缠身,心不清净,不宜求愿。望施主抛却心中执妄,涤荡灵台,他日再来。”
此言一出,殿内几人都愣住了。
贪念?杀孽?
谁不知道励王裴衍铮是皇室里心思最澄澈豁达的一个。
除了在战场上对敌人毫不留情外,最是光明磊落,哪来的什么贪念?
裴衍铮听闻这番评价,猛地抬起眼,眸中一丝极快的锐利光芒闪过,快得让人捕捉不及。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从蒲团上站起身。
平日里总是神采飞扬的脸上,难得地染上了几分落寞与自嘲。
他走到严初身边,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语气里带着真实的遗憾:
“完了,小豆芽菜,哥哥这‘慧根’算是被方丈大师亲手掐灭了。看来是不能帮你求姻缘……哦不,求暴富了。”
他到了这时候,心里惦记的还是帮别人求愿。
这样一个连许愿都只想着旁人的人,怎么会“贪念过盛,杀孽缠身”?
严初看着励王殿下那副强颜欢笑的模样,
又瞥了一眼那位依旧闭目端坐、宝相庄严的老僧,心里不由得犯起了嘀咕:
这位大师……该不会是今天起太早,还没睡醒吧?
“没、没事的二少爷,”
她搜肠刮肚,也只能挤出干巴巴的安慰,
“心诚则灵,心诚则灵……咱们心意到了就行!”
裴衍幸眸光微闪,默不作声地走上前,拂衣跪在了那方蒲团之上。
那方丈依旧是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闭目,拨动佛珠,枯瘦的手掌虚拂过他的额顶。
然而,这一次,苍老的声音却给出了截然不同的结果:
“施主心志坚毅,缘法已至,请前往旁侧领取许愿木牌。”
仅仅这简短的一句话,便轻易肯定了裴衍幸的“缘分”。
严初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该说不说,殿下他身为权势倾天的轩王,执掌刑狱,杀伐决断,手上沾染的血腥和了结的性命,难道会比励王殿下少?
这评判标准到底是什么?看脸吗?还是看气场够不够冷?
她顿时不信这个邪了!
待裴衍幸刚一起身,她便一个箭步冲上前,迅速占据了那个还有点温热的蒲团,挺直了小身板。
一脸“请开始你的表演”的表情,倒要听听这位高僧能给她一个什么惊世骇俗的评价。
然而,轮到严初时,情况却陡然变得不同。
那高僧枯槁的手悬在她光洁的额前,并未像前两次那样一触即收,而是停留了许久。
指尖仿佛在感知着什么无形之物,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像是在一片迷雾中探寻,竟有些捉摸不透的意味。
半晌,在众人愈发凝重的注视下,老僧悠悠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看透世情的、澄澈而深邃的眼睛,
此刻正清晰地映出严初略带紧张和好奇的小脸。
他凝视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缓缓问道:
“施主……为何会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