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全然的信任，一种不容外人介入的亲昵。
而他，裴衍幸，这偌大宫宴的统御者，手握调度千官万侍之权。
此刻却只能像一个最蹩脚、最无力的看客，隔着喧嚣的人群、晃眼的光影。
站在自己亲手构筑、竭力维持的这场盛大而冰冷的秩序中心，眼睁睁地看着。
良久，裴衍幸才缓缓收回那几乎要将人灼穿的视线。
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投注于戏台上的锣鼓喧天，以及台下诸多需要他统筹关照的细微之处。
他暗暗告诫自己：只要熬过今日即可。
今日，断不能出任何差错。
裴衍铮见皇兄神色冷凝，不再搭理自己，也自觉没趣。
摸了摸鼻子，目光在场内逡巡一圈，最终锁定在戏台子最尾部、那个安静坐着的身影上。
几个大跨步，他便带着一身战场淬炼出的凛然气势，朝着沈淮之的位置走了过去。
说来，小豆芽菜成亲时，他早已远赴边关，期间一次也不曾回京，至今还不知她这“千挑万选”的夫君，究竟是何许人也。
沈淮之见那高大挺拔、气场迥异于文官的身影明显是冲着自己而来，虽不明其意图，却在对方抵达之前已然从容起身。
姿态恭敬却不显卑微地行礼，声音清润平稳：
“下官沈淮之，参见励王殿下。”
裴衍铮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随即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带着武将特有的、没轻没重的力道，重重拍了拍沈淮之略显单薄的肩膀。
然后，自顾自地一屁股坐在了严初刚才坐过的绣凳上。
他大大咧咧地招呼着：
“行了，别多礼了，坐。”
待沈淮之依言落座，裴衍铮便侧过身，一双虎目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清隽文弱的“妹夫”，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便是娶了那个小豆芽菜的夫君？”
小豆芽菜？
沈淮之眸光微动，心下觉得这个称呼……倒是意外地贴切传神。
他面上不动声色，依旧维持着温文守礼的姿态，应道：
“回殿下，正是下官。”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位励王殿下虽举止粗豪，言辞直接，但目光坦荡，并无恶意，更多的是一种审视与好奇。
在他的印象中，这位励王殿下自成年后便长年驻守边关，对朝堂之上的波谲云诡向来不甚关注，也从未参与任何党派之争。
只一心扑在带兵打仗、征战沙场之上，凭借着实打实的军功赫赫，在军中威望日隆，也因此颇得皇上青睐。
其在沙场上的悍勇与战绩，数年积累，其锋芒甚至隐隐追上了当年轩王殿下裴衍幸那令人瞩目的“战神”之资。
裴衍铮那双在沙场上淬炼得锐利如鹰的眼眸，毫不客气地上下扫视着眼前的清隽男子。
浓黑的剑眉紧紧蹙起，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困惑与不解，嗓门洪亮地问道：
“啧，真是奇了怪了。小豆芽菜何时转了性子，喜欢上你这种文文弱弱、风一吹就倒的白面书生了？”
“她小时候，不是一向最崇拜、最爱黏着皇兄那样能带兵打仗、武艺高强的英雄人物么？”
“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