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人故意伪装笔迹,混淆视听?
还是说,提供这消息之人,本身便身份特殊,甚至……不便以真实笔迹示人?
张礼卫又是从何处得来此物?
他将其隐秘收藏,是意在提醒轩王加以防范,还是……另有所图,准备在关键时刻以此作为筹码,或是……倒戈的投名状?
他倒未曾料到,竟还能牵扯出这般新鲜且耐人寻味的风波。
为免打草惊蛇,苏衔月终是将那页宣纸仔细按原样折好,妥帖放回暗格深处。
此刻,远非动它的最佳时机。
屋内一时间重归静谧,这寂静却透着几分荒芜。
唯有那枚明黄色的请帖,在月色下泛着幽微的光泽,安安稳稳地置于桌案之上。
像一道无声的谶言,预告着即将被卷入的风波。
这请帖,是苏衔月为潜入太后寿宴,为自己“准备”的凭证。
说得更直白些,是凭借手段“取”来的。
毕竟,那件旧事,种种线索最终都隐隐指向了宫闱深处,与“宫里那位”脱不了干系。
他少不得要借这番热闹,好生“游览”一番那九重宫阙。
苏衔月抬手,冰凉的银质面具贴合着肌肤,掩去所有情绪。
唯有那双露出的眼眸深处,翻涌着难以平息的执念与深藏的痛楚。
他总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冥冥之中似有牵引——
若能将三年前的迷雾彻底拨开,查个水落石出……
那么,他失散多年、生死不明的妹妹的踪迹,或许……便能随之显现。
这渺茫的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却是支撑他行走于黑暗至今,不肯回头的唯一光亮。
轩王府书房内,烛火通明,却静得能听见灯花爆开的细微声响。
兵部尚书张礼卫已如同泥塑木雕般,垂首静默在原地,接近一个时辰。
官袍下的身躯早已僵硬酸痛,额角也沁出细密的冷汗。
他却连变换一下重心都不敢,只能硬撑着维持躬身行礼的姿态。
书案之后,裴衍幸仿佛全然不觉他的存在,正极有耐心地执笔练字。
他姿态闲适,运笔沉稳,每一笔都力透纸背,带着不容置喙的锋锐。
自始至终,目光都未曾朝下方那道煎熬的身影投去一瞥,仿佛那人只是墙角的一道无关紧要的影子。
这便是轩王殿下的规矩。
他麾下之人,若只是寻常的敛财贪贿,只要足够忠诚,能力出众,且手脚做得干净,不留下把柄,他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比谁都懂。
可若是谁胆敢将手伸到他划定的界限之内,动了他要护着的人……
那么,即便是张礼卫这般跟随他十年、手握重兵的从龙之臣,也绝无转圜的余地。
终于,在张礼卫双腿打颤,身形控制不住地微微一晃时,裴衍幸才不紧不慢地搁下了手中的紫檀狼毫。
却仍未抬眼,只盯着纸上未干的墨迹,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
“张礼卫,找本王何事?”
称谓的转变,已然昭示了一切。
他愿意给予尊重时,他是“张大人”;他心中不悦时,他便只是——“张礼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