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那蕴含着金石王座锋锐意蕴的“断念”一击,不仅斩断了缠绕而来的血色怨丝,更仿佛一柄无形的凿子,狠狠敲击在红衣戏魅那由百年执念构筑的核心之上。她发出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啸,周身血光剧烈明灭,那件血红嫁衣无风狂舞,整个戏楼的能量场变得极度不稳定,如同即将沸腾的油锅。
然而,林默并未趁势强攻,以雷霆手段将其超度或打散。他敏锐地感知到,在戏魅那滔天的怨气深处,除了痛苦与恨意,还缠绕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不甘与疑惑。仿佛她自身,也困在这无尽的轮回中,寻求着一个答案,一个解脱,而非单纯的毁灭。
他收回了指尖的锋锐之气,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台上那痛苦扭曲的身影,声音穿透了刺耳的尖啸:
“你的恨,源于背叛与不公。但你的困,源于执迷与不悟。”
“告诉我,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是让这白府永世不得安宁,拉所有人为你陪葬?还是……弄清楚当年真相,让真正的罪魁付出代价,然后……真正地安息?”
他的话语,如同冰水浇入滚油,引发了更加剧烈的反应。红衣戏魅猛地抬起头,血泪流淌的脸上,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住林默,充满了疯狂的挣扎。
“真相?!代价?!哈哈哈……”她发出凄厉的惨笑,“真相就是白家负我!代价就是他们都得死!所有人都要为我陪葬!”
但她的话语,却不如之前那般坚定。那丝潜藏的不甘,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烛火,并未熄灭。
林默不再多言。他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奇特的印诀,并非道法,也非星纹攻击,而是引动了识海中金石王座那包容与承载的一面,混合着自身一丝精纯的灵能,在虚空中勾勒起来。
暗金色的光芒流转,并非锋锐,而是如同融化的金液,在他面前缓缓凝聚、塑形。最终,一面边缘流转着古朴符文、镜面却光滑如水的暗金圆镜,悬浮在了空中。
这不是攻击性的法器,而是林默根据对金石王座法则的初步理解,临时构筑的一件溯源之器!其作用,是映照执念,追溯本源!
“以此镜为凭,映照汝心。”林默将圆镜推向戏台,“若你心中尚存一丝对‘真实’的渴望,而非沉溺于自我编织的怨恨幻梦,便看一看,当年之事,是否真如你所想,毫无转圜?你的死,又是否真的……值得?”
暗金圆镜悬浮在戏台上空,镜面散发出柔和而坚定的光芒,笼罩住红衣戏魅。
红衣戏魅发出抗拒的嘶吼,试图挥袖打碎这面镜子,但那镜光却仿佛无形无质,直接穿透了她的抵抗,照入了她由执念构成的核心深处。
镜面之上,光影开始流转。
不再是之前那充满主观痛苦的记忆碎片,而是更加客观、更加完整的景象回溯——
画面中,清晰地显示出,当年那位白家公子,确实与花旦(名为“云裳”)情深意重。面对家族为其定下的、旨在联姻巩固势力的另一门亲事,公子并非毫无反抗。他曾多次跪求族长,甚至以绝食相争。
然而,画面一转,显示出白家当时正面临一场巨大的政治风波,岌岌可危。那桩联姻,是家族存续的唯一救命稻草。族中长老,乃至公子的亲生父母,皆以家族存亡、数百口人的性命相逼。
公子陷入了极致的痛苦与挣扎。一边是挚爱,一边是家族责任与亲人性命。
最终,在花轿临门的前夜,他秘密约见云裳,并非告别,而是想带她私奔!他愿意放弃一切,富贵、名声、家族,只要与她在一起!
但……云裳拒绝了。
镜面清晰地映照出云裳当时决绝而痛苦的眼神。她深知,公子若带她走,便是将整个白家推向万劫不复,他此生都将活在愧疚与指责之中。她爱他,爱他的才华,爱他的担当,又如何能让他为自己,背负如此沉重的枷锁?
她逼他回去,完成婚约,保全家族。
自己则在那迎亲的唢呐声中,穿上了早已备好的血红嫁衣,从她最熟悉的戏楼之巅,一跃而下,以最惨烈的方式,成全了他的“责任”,也终结了自己的痛苦与无望。
她以为,自己的死,能让他记住她,能让他痛苦,能让他……解脱。
然而,她低估了爱人的痴情,也高估了人心的复杂。
在她死后不久,那位白家公子,因无法承受失去挚爱与背叛承诺(未能带她走)的双重打击,加之家族危机解除后,对逼迫他的族人产生的怨恨,竟也……郁郁而终,随她而去。
而白家,虽度过了危机,却仿佛被诅咒了一般,人丁日渐稀薄,家道中落,最终只剩下这偌大的老宅,空守着往日的辉煌与……无尽的悔恨。
镜中的景象,到此为止。
暗金圆镜的光芒缓缓收敛。
戏台之上,红衣戏魅——云裳,呆呆地看着镜中那被她刻意遗忘、或扭曲了的真相。她身上的怨气如同退潮般消散,血色的嫁衣颜色似乎都淡薄了几分。那滔天的恨意,失去了支撑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