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潘多拉(2 / 2)

“站住!”

容景深冰冷而愤怒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她身后炸响,带着一种被彻底触犯逆鳞的狂暴。

沈未曦不敢回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崎岖不平的荒地上奔跑,树枝刮破了她的衣服和皮肤,她也浑然不觉。

身后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越来越近!

他就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速度快得惊人!

眼看就要被追上,沈未曦慌不择路,脚下猛地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倒,顺着一个陡峭的草坡滚了下去!

天旋地转间,她只来得及护住头部,身体在碎石和草根上剧烈摩擦碰撞,传来阵阵剧痛。

当她终于停止翻滚,浑身狼狈地躺在坡底时,容景深已经如同鬼魅般,站在了坡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阴沉的天光勾勒出他冷硬如石刻的轮廓,那双眼睛里翻涌着沈未曦从未见过的、近乎猩红的暴怒和……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被揭开最痛伤疤的绝望。

他一步步走下陡坡,脚步沉重,踏碎了地上的枯枝,也踏在沈未曦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冰冷的、带着户外寒气的手指,如同铁钳般,狠狠攫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沾满泥土和草屑的脸,对上他那双骇人的眼睛。

“沈、未、曦。”他一字一顿,声音喑哑,如同地狱传来的丧钟,“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他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解剖刀,似乎要将她的灵魂都剖开。

“还是说,”他凑近她,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灼热而危险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你和他一样……都想来告诉我,所谓的……真相?”

沈未曦惊恐地看着他眼中那陌生的、几乎要吞噬一切的黑暗,浑身冰冷,连挣扎的力气都失去了。

潘多拉的魔盒,似乎已经被她亲手,撬开了一道缝隙。

而释放出来的,是足以将所有人都卷入毁灭风暴的,未知的恐怖。

沈未曦被容景深死死地钳制着,下巴传来骨骼欲裂的剧痛,但她此刻却奇异地冷静了下来。他眼中那骇人的疯狂和绝望,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内心那座冰山之下,是何等汹涌的黑暗与痛苦。

“真相?”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因为疼痛和缺氧而颤抖,眼神却毫不退缩地迎视着他,“难道你不想知道吗,容景深?关于温让,关于‘镜’项目,关于那枚……袖扣的真相?”

她刻意加重了“袖扣”两个字。

果然,容景深钳制着她的手指猛地一颤,瞳孔剧烈收缩,那翻涌的暴怒仿佛瞬间被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惊悸。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仿佛被毒蛇咬中的战栗。

沈未曦捕捉到了他这一瞬间的失态,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测几乎被证实。她鼓起毕生的勇气,用尽力气抬起一只手,指向自己滚落时紧紧护住的背包。

“在那片坡地上……我找到了……一枚锈蚀的袖扣……”她每说一个字,都感觉像是在刀尖上行走,“就在……你们当年规划要建‘镜’的地方……”

容景深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猛地松开了钳制她的手,踉跄着后退了半步,脸色在阴沉的天光下苍白得吓人。他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包,眼神空洞了一瞬,随即被一种巨大的、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撕裂的痛苦淹没。

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晃,仿佛支撑他的某种东西在这一刻骤然崩塌。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孩童般的脆弱和茫然,“怎么会……在那里……”

沈未曦趁机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浑身的疼痛,紧紧抱住自己的背包,警惕地看着他。此刻的容景深,不再是那个冷酷无情的商业帝王,更像一个被残酷真相击垮的、迷失在过往幽灵中的困兽。

雨水,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打湿了荒草,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衣衫,冰冷的触感让气氛更加凝滞。

“为什么……”容景深抬起头,雨水顺着他冷硬的脸颊轮廓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沈未曦脸上,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暴怒,只剩下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和……一种她看不懂的、近乎哀求的绝望,“为什么……一定要挖出来……那些早就该被埋葬的东西……”

沈未曦看着这样的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一种复杂的、混杂着恨意、怜悯和莫名酸楚的情绪涌上心头。

“因为我不想永远活在一个由你的恨意和秘密编织的牢笼里!”她嘶声喊道,雨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流进嘴里,带着咸涩的味道,“因为我想知道,我到底为什么……要承受这一切!”

容景深沉默了。他就那样站在雨里,任由雨水冲刷,仿佛一尊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气的石像。许久,他才极其缓慢地、用一种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语调开口:

“阿让他……”他的声音破碎不堪,“不是因为意外……死的。”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他承认,沈未曦还是感到一阵寒意窜遍全身。

“是‘镜’项目……”容景深闭上眼睛,喉结剧烈地滚动着,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那个我们共同梦想开始的……地方……成了他的……葬身之地……”

沈未曦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

“那天……我们因为项目的理念……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容景深的声音低沉而遥远,仿佛陷入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我……说了很多……不可挽回的话……他离开的时候……眼神……很失望……”

雨水顺着他浓密的睫毛滴落,像冰冷的泪。

“后来……我才知道……他离开后……并没有回市区……而是又回到了那里……那片坡地……”他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在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等到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在市区的楼下……而那枚他从不离身的袖扣……不见了……”

他猛地睁开眼,看向沈未曦怀里的背包,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痛苦,仿佛那里面装着的不是一枚袖扣,而是能将他彻底毁灭的恶魔。

“官方记录是……失足坠楼……但我知道……不是……”他摇着头,声音里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执念,“那枚消失的袖扣……就是证据!它一定……知道真相!可它不见了……就像阿让一样……不见了!”

他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沈未曦,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你找到它了?把它给我!”

沈未曦被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吓到,抱着背包连连后退:“不!你不能拿走它!这是……这可能是指向真相的线索!”

“真相?!”容景深像是被这个词刺痛,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真相就是他死了!因为我的愚蠢和固执死了!而你们……一个用死亡逃离……一个用谎言背叛……现在……你又拿着这该死的东西出现……是想提醒我……我有多么失败吗?!”

他的逻辑已经陷入混乱,将温让的死,她的“背叛”,以及这枚突然出现的袖扣,全部扭曲地纠缠在了一起。

“不是的!”沈未曦试图让他冷静下来,“容景深,你清醒一点!温让的死可能另有隐情!这枚袖扣出现在项目地,这本身就不正常!我们需要弄清楚……”

“不需要!”容景深厉声打断她,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骇人,那短暂的脆弱仿佛只是错觉,“把东西给我!然后,滚出我的视线!永远!”

他不再给她任何辩驳的机会,猛地伸手向她抓来,目标直指她怀中的背包!

沈未曦惊叫一声,转身就想跑,但脚踝处传来的剧痛让她动作一滞——是刚才滚落时扭伤的。

眼看容景深的手就要碰到背包,就在这时——

“住手!”

一个清冷而带着怒意的声音,突兀地在寂静的雨声中响起。

沈未曦和容景深同时一怔,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坡地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撑着黑色雨伞的身影。伞沿微微抬起,露出周铭那张温润却此刻布满寒霜的脸。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穿着便装、但气质精干的男人。

周铭的目光扫过狼狈的沈未曦,最后落在状若疯狂的容景深身上,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失望,有痛心,更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

“景深,够了。”周铭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雨幕中清晰地传来,“你还想……在过去的泥潭里陷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