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漠南屯田兴水利(2 / 2)

起初乌云巴图是不信的。但部落里几个老人看了羊皮图,都说确实像是祖上传下来的。再加上汉民真的挖到了几处老坟——虽然里面只有些破陶罐、烂骨头,不像是近几十年的坟墓——牧民们的怒火就被点燃了。

“台吉,”一个心腹低声道,“真要跟都护府硬碰硬?咱们这点人,不够李定国塞牙缝的。”

乌云巴图咬牙:“怕什么?我们有理!汉人挖我们祖坟,到哪里都说不过去!他英国公再厉害,还能不讲理?”

话虽如此,他的手心已经开始冒汗。

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一队骑兵出现在河谷入口,约两百人,黑衣黑甲,军容严整。为首的正是李定国,他身旁还有一人,蟒袍玉带,气度雍容。

“越国公!”有人惊呼。

牧民们骚动起来。越国公张世杰,这个名字在草原上比大明皇帝还要响亮。灭后金,平喀尔喀,受尊“天可汗”……每一个头衔都足以让小儿止啼。

乌云巴图强作镇定,起身迎上前去。

张世杰在李定国护卫下,策马来到帐前。他目光扫过被绑的汉民,扫过群情激愤的牧民,最后落在乌云巴图身上。

“乌云巴图台吉,”张世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本公听说,此处有些误会。”

“不是误会!”乌云巴图壮着胆子道,“国公爷,您推行的屯田是好事,我们乌拉特部也支持。但汉民挖了我们祖坟,这是亵渎祖先,不能忍!”

他挥手让人拿来那个羊皮图:“您看,这上面清清楚楚,那片地是我们部落三代的祖坟地!可汉民不管不顾,硬是给挖了!今天必须给个说法!”

张世杰接过羊皮图,仔细看了看。羊皮质地陈旧,上面的线条和标注也像是有些年头了。但他注意到,标注用的墨色新旧不一,“祖坟地”三个字墨迹尤新。

“这图,是哪里来的?”他问。

“祖上传下来的!”乌云巴图梗着脖子。

“哦?”张世杰似笑非笑,“那本公倒要请教,乌拉特部在此游牧不过二十年,如何有三代祖坟?且据都护府记载,那片地十年前还是无人区,哪来的祖坟?”

乌云巴图语塞。

张世杰将羊皮图递给李定国,扬声道:“诸位乌拉特部的牧民,本公知道,你们担心屯田会占了你们的草场,断了你们的生路。所以有人拿张假图来挑拨,你们就信了。”

他指着被绑的汉民:“可你们看看,这些汉民,和你们有什么不同?一样是穷苦人,一样是为了口饭吃,才千里迢迢来漠南垦荒。他们挖到了坟,是无心之失,并非有意亵渎。”

人群中,一些牧民的怒气开始消减。他们仔细看那些汉民,确实个个面黄肌瘦,手上满是老茧,和他们一样是受苦人。

“至于屯田会占草场,”张世杰继续道,“本公在此立誓:蒙屯区域,绝不许汉民侵占一寸。都护府已立界碑,若有越界,严惩不贷。且蒙屯三年不征税,还会免费发放高产作物种薯,派汉农指导种植,让你们冬天不再饿肚子,不再冻死牛羊。”

他走到一个老牧民面前,问道:“老人家,去岁白灾,你家死了多少羊?”

老牧民眼眶一红:“三十多只……我小孙子也冻病了,差点没救过来。”

“若是有暖屋,有存粮,还会这样吗?”

老牧民摇头。

张世杰转向所有人:“屯田不是为了抢你们的草场,是为了让你们过得更好!有人不愿意看到汉蒙和睦,不愿意看到北疆安定,所以才挑拨离间!你们要仔细想想,谁是真心为你们好,谁是在利用你们!”

乌云巴图脸色惨白。他看向部落里的牧民,发现很多人已经开始动摇,甚至有人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台吉,”张世杰最后看向乌云巴图,“本公知道,你是受了小人蒙蔽。只要你交出幕后指使,释放汉民,赔偿他们的损失,此事可以既往不咎。乌拉特部依旧可以参与蒙屯,分房屋,分草场,领种薯。”

这是最后的机会。

乌云巴图浑身颤抖。他想起那封信,想起信里许诺的“事成之后,准噶尔部会支持你统一漠南诸部”……

可眼前是越国公,是灭国无数的天可汗。准噶尔远在千里之外,而英国公的刀,就悬在头顶。

扑通一声,乌云巴图跪下了。

“国公爷……我,我错了!”他掏出怀里的信,双手奉上,“是有人给我这封信,还有那张图……我一时糊涂……”

李定国上前接过信。张世杰扫了一眼,信是用蒙文写的,措辞阴毒,极力煽动汉蒙对立。落款处有一个模糊的印记,像是狼头。

“准噶尔的印记。”李定国低声道。

张世杰点点头,将信收起。他扶起乌云巴图:“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从今往后,好好带着你的部落参与屯田,过安生日子。至于这幕后之人……”

他望向西方,目光冰冷:“本公自会料理。”

当天夜里,张世杰在乌拉特部的营地留宿。

金顶大帐中,炭火盆烧得正旺。张世杰、李定国、乌云巴图,还有匆匆赶来的周文韬、陈启新,围坐在一起。

汉民已经释放,并得到了赔偿。乌云巴图当众向汉民道歉,并承诺划出一片草场,作为汉民牧养耕牛的场地。冲突暂时平息了。

但更大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主公,这已经是第三起了。”周文韬忧心忡忡,“上个月在土默特部,有人散布谣言说汉民在井里投毒;再上个月在察哈尔,有汉民的粮仓夜间失火……虽然都及时平息,但长此以往,汉蒙矛盾迟早会爆发。”

张世杰看着炭火,沉默良久。

“巴图尔珲台吉……”他缓缓道,“看来他是铁了心要阻止漠南屯田了。”

李定国皱眉:“准噶尔远在阿尔泰山,他的手能伸这么长?”

“未必是他亲自出手。”张世杰分析,“可能是他在漠南收买的代理人,也可能是那些不甘心失败的蒙古旧贵族。屯田一旦成功,漠南蒙古部落定居化,就再也不会被他煽动去劫掠大明边境。这是断了他的兵源和财路。”

乌云巴图低着头,小声道:“国公爷,我……我还知道一件事。”

“说。”

“大概一个月前,有几个从西边来的商人,在草原上到处收购羊毛、皮子。他们出手阔绰,但私下里总打听各部落对屯田的看法,还说……还说汉人最终会把蒙古人都变成农夫,忘了怎么骑马射箭。”

张世杰和李定国对视一眼。

“能找到这些人吗?”

“应该还在草原上。他们说要待到开春,收够货才走。”

“定国,”张世杰下令,“你派夜枭的人去查,盯住这些商人。我要知道他们的落脚点,和谁接触过,钱从哪里来。”

“遵命。”

张世杰又看向陈启新:“陈郎中,河套水利工程必须加快。我要在春耕前,完成总干渠和一级支渠的开挖。能不能做到?”

陈启新一咬牙:“能!只要人手、钱粮充足,我保证三个月内完工!”

“人手不够,就从内地招募。钱粮不够,找苏明玉拨付。”张世杰斩钉截铁,“漠南屯田,是北疆长治久安的根基,绝不能停。不但不能停,还要加快,还要扩大!”

他站起身,走到帐边,掀开帘子。外面夜色如墨,寒星点点。更远处,黄河的涛声隐约可闻。

“他们越是想阻止,越说明我们做对了。”张世杰的声音在夜风中清晰有力,“屯田成功,漠南百万军民安居乐业,北疆从此固若金汤。到那时,准噶尔也好,沙俄也罢,再想窥伺中原,就得先问问我们的屯田兵答不答应!”

帐内众人精神一振。

“周长史,”张世杰转身,“你拟个章程:第一,在各蒙屯点派驻双语宣教官,讲解屯田政策,调解汉蒙纠纷;第二,设立屯田学堂,教汉民学蒙语,教牧民学汉话,学耕种技术;第三,组织汉蒙联合巡防队,共同维护屯田区秩序。”

“下官明白!”

“乌云巴图台吉,”张世杰看向这位年轻的部落首领,“乌拉特部可以作为试点,率先完成定居。都护府会优先给你们分配房屋、种薯,派最好的农师指导。若做得好,本公亲自为你请封。”

乌云巴图激动得脸色通红:“多谢国公爷!乌拉特部一定好好干!”

安排完毕,众人散去。

帐内只剩下张世杰和李定国。炭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人的脸。

“主公,”李定国低声道,“准噶尔那边……要不要提前做些准备?”

张世杰望着跳动的火焰,缓缓摇头:“还不是时候。我们刚平定漠北,需要时间消化。巴图尔珲台吉也忌惮我们的兵威,只敢在暗中搞小动作。真正撕破脸,至少要等到他把卫拉特各部完全统一。”

“那我们就这么忍着?”

“忍?”张世杰笑了,“当然不。他搞他的小动作,我们搞我们的大建设。等漠南屯田成功,河套变成塞上江南,我们的边军粮草充足,兵强马壮……到那时,就不是他来找我们,而是我们去找他了。”

李定国眼中精光一闪:“主公是说……”

“西域。”张世杰吐出两个字,“丝绸之路要彻底打通,准噶尔是绕不开的障碍。但这事急不得,得一步一步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把漠南屯田搞好,把基础打牢。”

他走到案前,铺开一张空白舆图,提笔在上面勾勒。

“你看,河套平原在这里,归化城在这里……我们要在这里修渠,在这里筑城,在这里设仓……三年,只要三年,这里就会变成北疆最坚实的粮仓、最稳固的屏障。”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一条条线、一个个点逐渐成形,仿佛一张未来的蓝图。

李定国看着,心中涌起一股豪情。他跟随张世杰十几年,从京营小卒到镇北侯,灭流寇,平辽东,定漠北……如今,又要参与这旷古未有的屯田大业。

这江山,真的在一点点改变。

帐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亲兵掀帘而入,单膝跪地:“启禀国公爷,京城六百里加急!”

张世杰心头一紧:“讲。”

“苏行长急报:江南三大钱庄联合,拒收‘丝路银元’,并放言要挤兑皇家银行在江南的分号!”

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李定国脸色骤变:“他们敢!”

张世杰放下笔,神色却异常平静。他早就料到,漠南屯田触动的不仅仅是蒙古旧贵族的利益,更是江南那些靠土地和传统商业赚钱的士绅集团的利益。

银行、银元、屯田、水利……这一整套新政,正在从根本上动摇旧时代的根基。

反抗,是必然的。

“定国,”他缓缓道,“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安心种地啊。”

“主公,要不要我回京一趟?”

“不必。”张世杰摇头,“苏明玉能处理。江南那些人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我们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把眼前的事做好。”

他重新拿起笔,在舆图上重重一点:“任他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这漠南的田,我们种定了!”

笔尖落下之处,正是黄河那道即将开挖的渠口。

夜色深重,黄河的咆哮声隐隐传来,仿佛大地深处躁动不安的力量。

而更远的西方,阿尔泰山脚下,另一双眼睛也正望向东方。

烽烟将起,不止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