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国率领的北路军,挟松锦大捷之威,如同草原上燃起的燎原烈火,沿着辽河西岸席卷北上。兵锋所向,沿途那些本就兵力空虚、士气低落的清军小型据点、墩堡,几乎是望风披靡。许多地方的守军,远远看到那杆迎风猎猎的“李”字将旗以及明军严整的队列和森然的火器,便毫不犹豫地打开了寨门,丢下武器,跪地请降。甚至有些地方的汉人包衣和阿哈(奴隶),在听闻“英亲王大败八旗”、“皇上已死”的消息后,自发地捆缚了留守的少数真夷军官,主动迎接王师。
在这种势如破竹的态势下,北路军几乎是以每日近百里的速度,迅速逼近了辽东重镇——辽阳。
此时的辽阳城,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辽阳,曾是辽东都司的治所,努尔哈赤夺取后一度作为后金都城,虽然后来迁都沈阳,但其地理位置重要,城防坚固,依旧是清廷在辽沈地区仅次于沈阳的核心城池。如今,留守辽阳的主将是汉军旗的恭顺王耿仲明,麾下主要是汉军旗士卒和部分满洲监军。
当松锦惨败、皇太极驾崩、明军三路北上的消息接连传来时,辽阳城内的恐慌便达到了顶点。耿仲明坐在镇守府衙内,如坐针毡。他面前的案几上,摆放着几份截然不同的文书——有盛京辅政王多尔衮发来的、措辞严厉要求死守待援的命令;有心腹偷偷送来的、关于城内汉军旗士卒人心浮动、甚至暗中串联的消息;更有城外夜不收冒死送回的李定国大军已至城西五十里的紧急军情。
“王爷……不,将军,”一名心腹家将快步走入,声音低沉而急促,“西城和南城的几个汉军旗佐领派人悄悄递话,问……问咱们到底是个什么章程?明军眼看就要兵临城下,是战是降,得赶紧拿个主意啊!再晚,恐怕……恐怕底下人就自己开门了!”
耿仲明脸色变幻不定,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战?拿什么战?八旗主力都在松锦灰飞烟灭了,辽阳这点兵马,如何抵挡得住连皇太极都能阵斩的明军精锐?守城?城内粮草虽有一些,但军心已散,那些汉军旗士卒,有多少还愿意为这即将倾覆的大清国卖命?更何况,家眷多在关内的他们,内心深处,未尝没有一丝“重归汉家”的期盼。
而降……盛京的多尔衮会放过自己吗?可若是不降,等明军破城,按照满洲的规矩,抵抗者城破之日便是屠城之时!他耿仲明或许能凭借武艺杀出条血路,可这满城的汉军旗弟兄和他们的家小呢?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之际,又一名亲兵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将军!不好了!城……城西的刘佐领他……他带着本部人马,打开了西城门,放下吊桥,出去……出去迎接明军了!!”
“什么?!”耿仲明霍然起身,又无力地跌坐回去。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破灭了!局面,已经失控了!
他颓然半晌,最终,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抓起案几上那封多尔衮的命令,狠狠地撕成了碎片,掷于地上!
“传令下去!”耿仲明站起身,声音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嘶哑,“打开所有城门!约束各部,不得擅动,不得扰民!随本将军……出城……迎降!”
辽阳城四门洞开。
以耿仲明为首的辽阳守军将官,除去少数死硬的满洲监军或自杀或被控制外,其余人等皆除去甲胄,身着素服,步行出城。他们手捧印信、户籍册、粮草账簿,在城门外跪倒一片。
当李定国率精锐前锋抵达辽阳城下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他没有丝毫意外,只是冷静地命令部队接管城防,控制各处要隘,同时派人飞马向中军的张世杰报捷。
几个时辰后,张世杰亲率的中军主力抵达辽阳。他没有立刻入城,而是在城外举行了简短的受降仪式。
耿仲明跪在张世杰马前,以头触地,声音哽咽:“罪将耿仲明,率辽阳全城官兵百姓,归顺王师!昔日陷于虏廷,实非得已,今幸得天兵降临,重见汉官威仪,罪将等……死罪!唯求公爷念在满城生灵,宽恕我等!”
张世杰端坐马上,玄色披风在风中微动。他目光平静地扫过跪伏在地的降将降卒,以及更远处那些躲在门缝后、眼神中充满恐惧又带着一丝期盼的辽阳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