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城头那因皇太极御驾亲征而骤然拔升的喧嚣与躁动,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甚至穿透了明军严密的堡垒防线,传到了“望虏岗”帅帐之中。
帐内,炭火噼啪作响,驱散着辽西初春夜间的寒意。巨大的松山-杏山区域沙盘前,气氛凝重如铁。北伐明军的所有核心将领——镇北侯李定国、靖海侯刘文秀、新任前军副总兵祖大寿、骑兵统领赵铁柱、炮兵总指挥、工兵营统领石根,以及各镇总兵——齐聚一堂,目光尽数聚焦于主位之上,那个身着玄色常服,正凝神注视着沙盘的年轻统帅身上。
张世杰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沙盘边缘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仿佛在计算着某种无形的韵律。皇太极的到来,在他的预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这位濒死的清帝,是在用自己最后的生命之火,为摇摇欲坠的帝国强行续命。
“皇太极亲至,清虏士气复振,如困兽嗥叫,其势虽凶,其命不久。”张世杰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全局的沉稳,“然,困兽之斗,最为惨烈。我军下一步如何行动,方能以最小代价,毕其功于此役?今日军议,便需定下这最终乾坤之策。”
他目光扫过众将:“诸位,畅所欲言。”
率先开口的是祖大寿,他花白的须发因激动而微颤,抱拳道:“大帅!皇太极亲临,清虏必做殊死一搏!末将以为,当趁其立足未稳,士气虽涨却未完全稳固之际,集中我‘破城铳’群,猛轰松山城墙,效锦州旧事,强行破城,擒杀虏酋!如此,大局可定!”他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渴望亲手终结皇太极的性命,彻底洗刷耻辱。
他的提议,代表了一部分渴望速战速决、斩首立功的将领的心思。
然而,李定国立刻表示了反对:“祖将军报仇心切,可以理解。但松山非锦州,城防更坚,且有杏山为援。皇太极既来,多尔衮、豪格必摒除前嫌,拼死护卫。强攻坚城,正中其下怀,我军伤亡必巨!此非上策。”
他走到沙盘前,指向松山与杏山之间的那片相对平坦、但又处于两城火力交叉覆盖的区域:“末将以为,皇太极此来,看似提振士气,实则也将清军主力束缚于松山城内。我军或可效仿古人‘围城打援’之策,但目标非外援,而是其出城野战之敌!以一部兵力继续围困、佯攻松山,激其出战。主力则预设战场于此,”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两城之间的那片区域,“待其出城寻求决战,以我步、炮、骑协同之优势,于野战中将其主力歼灭!”
这是更为稳妥,力求在野战中发挥明军火力与纪律优势的策略。
刘文秀沉吟道:“定国兄之策,更为稳妥。然,清军新得皇太极鼓舞,若其据城死守,不出战奈何?我军粮草转运,虽然后勤稳固,但长期围困,耗费亦巨。且需防漠南蒙古闻讯异动,袭我后方。”
众将各抒己见,有主张强攻的,有主张诱敌野战的,也有主张长期围困,待其自溃的。帐内一时间争论不下,各种战略的利弊被反复权衡。
张世杰始终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任何人的发言。他的目光深邃,仿佛在将领们的争论中,捕捉着那稍纵即逝的制胜灵光。
直到争论声稍歇,所有人都将目光再次投向他,等待最终的决断时,他才缓缓站起身,走到了沙盘的最前方。
“诸位所言,皆有道理。”他的声音不高,却瞬间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强攻,伤亡大;长期围困,变数多;诱敌野战,需敌配合。”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利剑般扫过沙盘上敌我双方的态势。
“但诸位是否想过,为何我们一定要被敌人的行动牵着鼻子走?”张世杰的声音陡然提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皇太极来了,士气涨了,他们就想守?或者,他们觉得有机会,就想出来打?主动权,何时轮到他们来决定了?!”
他的话如同惊雷,在众将心中炸响。是啊,自从北伐开始,一直是明军在主导战场节奏,何以到了这最后关头,反而要去考虑敌人的选择?
“我军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张世杰自问自答,手指依次点过沙盘上代表明军炮兵阵地、步兵方阵、骑兵集群的标志,“是远超敌手的火力!是严明如山的纪律!是协同作战的能力!是源源不断的后勤!我们拥有碾压一切的实力,为何还要去猜测敌人的意图,去等待敌人的反应?”
他猛地一掌拍在沙盘上,震得上面的小旗簌簌抖动:“我们要打的,是一场我们主导一切节奏的决战!一场让皇太极和多尔衮、让所有八旗兵卒,都深刻体会到何为绝望的决战!”
他拿起代表明军主力的蓝色旗帜,狠狠地插在了松山与杏山之间,那片被李定国指出的预设战场中心!
“本帅决意,此战最终战术,定为六字——”张世杰目光如炬,一字一顿,声震大帐:
“中、心、开、花!两、翼、包、抄!”
众将精神大振,屏息凝神。
“何为‘中心开花’?”张世杰解释道,“不是被动等待敌军出城,而是主动逼迫他们出来!集中我‘重炮旅’所有‘破城铳’及大半‘霹雳炮’,组成前所未有的超级炮兵集群,于三日后黎明,对松山城墙,尤其是其城门、指挥节点、兵力集结区域,进行长达两个时辰的、前所未有的饱和炮击!”
他的手指在沙盘上划出恐怖的覆盖范围:“本帅不要精准打击,要的是毁灭性覆盖!用绝对的火力,将松山城墙砸烂!将城内的工事摧毁!将守军的意志彻底碾碎!要让皇太极和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所谓的坚城,在我们的大炮面前,不过是一堆随时可以扬飞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