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午后的阳光,透过“甜甜奶茶屋”干净的玻璃窗,暖洋洋地洒在姜眠身上。她小口啜饮着林薇薇特调的、加了双份珍珠的奶茶,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冲不散心头那点被城管王哥硬生生打断、如同鱼刺般卡着的疑虑。
垃圾巷深处那缕污秽阴气的触感,冰冷粘腻,像甩不掉的湿冷苔藓,顽固地盘踞在她感知的边缘。绝非善类,也绝非偶然。她得再去看看。
“薇薇姐,我出去溜达溜达,消消食!”姜眠放下空了大半的奶茶杯,抓起自己那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对正在擦拭吧台的林薇薇招呼道。
“行啊,别跑远,小心点城管王哥,他今天巡逻劲儿特别足!”林薇薇头也不抬地叮嘱。
姜眠应了一声,推开奶茶店的玻璃门。喧闹的市声、混杂的气味再次扑面而来。她没有走向人流涌动的古玩街主路,而是脚步一拐,绕进了奶茶店侧面那条堆放着几个绿色大垃圾桶的狭窄后巷。
巷子很窄,仅容两人并肩。两侧是斑驳脱落的旧墙皮,墙角生着湿滑的青苔。空气中弥漫着食物残渣腐败的酸馊味、潮湿的霉味,还有一股若有若无、属于地下管道的沉闷气息。阳光被两边的高墙切割成吝啬的光斑,大部分区域笼罩在一种令人压抑的昏暗里。
姜眠站在巷口,没有立刻深入。她闭上眼,屏息凝神,调动起一丝灵力,如同无形的涟漪,谨慎地向巷子深处探去。
感知如同无形的触手,拂过冰冷的墙壁,掠过湿滑的地面,扫过那几个散发着浓烈气味的垃圾桶……没有。那股之前惊鸿一瞥的污秽阴气,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巷子里只有最普通、最微弱的城市地气,混杂着垃圾腐败的浊气,形成一种令人不适但毫无灵异威胁的“背景噪音”。
“藏起来了?还是……被惊走了?”姜眠睁开眼,眉头微蹙。她对自己的感知很有信心,刚才那绝不是错觉。那阴气的性质太过特殊,带着强烈的束缚感和污浊感,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压制、污染过后的残渣。
她不死心,放轻脚步,向巷子深处走去。高跟鞋踩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回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突兀。光线越来越暗,空气也越发沉闷。她仔细检查着墙壁的每一处裂缝,地面的每一块松动石板,甚至垃圾桶后面阴暗的角落。
一无所获。
除了墙角一只被惊动、飞快窜过的老鼠,再无异样。那缕阴气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片刻涟漪,便彻底沉没,了无痕迹。
“啧,跑得倒快。”姜眠有些懊恼地踢了踢脚边一个空易拉罐,罐子叮叮当当地滚远。线索断了。她只能暂时将这缕古怪的阴气记在心里,留待以后留意。
看来这海城的水,比她想象的深。刚下山就遇到这种“硬茬子”,姜眠非但没有害怕,反而隐隐有些兴奋。师父说得对,红尘历练,果然处处是“惊喜”。
她重新背好包,准备离开这条令人气闷的巷子。刚走到巷口,一个穿着花哨唐装、摇着破蒲扇的熟悉身影就堵在了那里,正好挡住了大半的光线。山羊胡一翘一翘,三角眼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正是“铁口神算”李半仙。
“哟,小丫头片子,”李半仙拖长了调子,蒲扇摇得呼呼带风,斜睨着姜眠,“鬼鬼祟祟跑这垃圾巷子里干嘛呢?找你的‘好朋友’叙旧啊?”他刻意加重了“好朋友”三个字,带着浓浓的讥讽。
姜眠脚步一顿,脸上立刻挂起营业式假笑:“李前辈,好巧啊。这巷子又不是您家开的,我来散散步,透透气,不行吗?倒是您老人家,放着好好的摊子不看,跑这闻垃圾味儿,雅兴不浅呐?”
“哼!牙尖嘴利!”李半仙被呛了一下,脸色一沉,“少跟老夫耍嘴皮子!老夫在这古玩街混饭吃二十年,靠的是真本事!不像某些人,弄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画些不三不四的鬼画符,专骗刘婶那种老实人的血汗钱!”他显然知道了姜眠“找猫”开张的事,语气酸溜溜的。
“前辈这话说的,”姜眠眨眨眼,一脸无辜,“我那是真凭实学,帮刘婶找到了猫,人家自愿给的辛苦费,怎么叫骗呢?倒是您……”她话锋一转,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巷子深处那棵老槐树的方向,“守着棵‘招友纳凉’的宝树,生意想必兴隆得很吧?就是不知道晚上收摊的时候,会不会感觉……特别‘热闹’?”
李半仙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煞白!摇扇子的手猛地停住,指着姜眠,嘴唇哆嗦着:“你……你胡说什么!再敢妖言惑众,小心我……”
“小心您叫市场管理?”姜眠笑嘻嘻地打断他,学着他之前的腔调,“前辈,您除了这句,还有别的词儿吗?市场管理王哥管天管地,也管不了人家‘好朋友’爱在哪儿乘凉吧?您说是吧?”
“你!”李半仙气得山羊胡直抖,老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显然对那棵老槐树忌讳莫深,被姜眠戳中了痛处,却又无法反驳,更不敢真在这巷子里跟她撕破脸理论那“好朋友”的事。他恶狠狠地瞪了姜眠一眼,那眼神怨毒得像是淬了毒,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得很!小丫头,咱们走着瞧!”说罢,一甩袖子,气急败坏地转身就走,脚步都有些踉跄。
看着李半仙落荒而逃的背影,姜眠撇撇嘴:“就这点道行,还学人当半仙?” 这老骗子肯定知道老槐树有古怪,而且怕得要死。看来那地方,也得抽空去“拜访”一下。
被李半仙这么一搅和,探查垃圾巷的心情也没了。姜眠重新回到熙熙攘攘的古玩街主路,琢磨着怎么避开王哥的“死亡巡逻”,换个地方开张。她像只警惕的兔子,一边走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哔——哔哔——!”
“哎!那卖玉石的!谁让你把展台支到盲道上的?挪开!立刻挪开!”
“还有那个卖旧书的!说过多少次了,书不能堆这么高!倒了砸到人算谁的?”
王哥那极具穿透力的哨音和洪亮的呵斥声,如同魔音灌耳,隔着半条街就传了过来。姜眠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般就想往旁边店铺里躲。这王哥,简直就是她摆摊致富路上的终极 boSS!
然而,就在她准备战略性撤退时,一个穿着考究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提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行色匆匆地从一家名为“聚宝阁”的古玩店里走了出来。男人眉头紧锁,脸色苍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整个人透着一股焦躁不安、疲惫不堪的气息。更关键的是,姜眠一眼就看到了他身后——
一个约莫五六岁小男孩的虚影,紧紧贴在他背上!
那小男孩穿着脏兮兮的背带裤,赤着脚,浑身湿漉漉的,头发还滴着水。他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两只瘦小的手臂死死箍着西装男的脖子,小小的身体散发出浓重得化不开的怨气和湿冷的阴气!这阴气比垃圾巷里那股更清晰、更“新鲜”,带着溺水者特有的、绝望的窒息感!
小鬼缠身!而且是怨气不轻的水鬼!
西装男显然毫无所觉,只是烦躁地用手松了松领带,似乎觉得脖子被什么东西勒得难受。他快步走着,方向正好是朝着姜眠这边。
机会!姜眠眼睛一亮。这不就是送上门的客户……呃,不对,是送上门的积德行善的机会吗?既能救人(赶走小鬼也算救),又能开张(这次得收个像样的价)!城管王哥?管不了那么多了!富贵险中求!
她当机立断,一个箭步上前,直接拦在了西装男面前,脸上瞬间切换成悲天悯人、专业可靠的表情:“这位先生!请留步!”
西装男被突然冒出来的姜眠吓了一跳,本就烦躁的心情更糟了,语气极其不耐:“干什么?让开!我没空!”
“先生,您印堂发黑,眉心晦暗,周身阴气缠绕,这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啊!”姜眠语速飞快,表情严肃,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背上那个湿漉漉的小鬼影上,“是不是最近夜不能寐,噩梦连连?是不是总觉得脖子发紧,后背发凉?去水边或者阴湿的地方,是不是感觉特别不舒服?”
西装男正要推开姜眠的手猛地僵在半空!他脸上的不耐烦瞬间被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取代!姜眠说的症状,一字不差!他最近被一个诡异的噩梦折磨得快要崩溃了,梦里总有个湿漉漉的小孩拖着他往水里沉!白天也总觉得脖子勒得慌,后背冷飕飕的,去公司地下车库都觉得浑身不舒服!他看了好几个心理医生,都说他是工作压力太大,开了安眠药也没用!
“你……你怎么知道?”西装男的声音有些发颤,看向姜眠的眼神充满了惊疑不定。
“我当然知道!”姜眠挺直腰板,指了指自己靠在旁边墙角的破纸板招牌——“姜半仙算命馆”,“专业驱邪,童叟无欺!您这情况,典型的被水鬼缠身!而且是个小……呃,怨念不浅的!”她差点脱口而出“小鬼”。
“水……水鬼?”西装男脸色更白了,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后背,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那种被什么东西箍着脖子的感觉却更清晰了!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大师!大师救我!多少钱都行!”
成了!姜眠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依旧高深莫测:“钱财乃身外之物,除魔卫道乃我辈本分!不过嘛……”她话锋一转,“驱邪做法,耗费心神,还需些许材料费,诚惠……八百八十八!讨个吉利数!”
“给!我给!”西装男二话不说,立刻掏出钱包,数了九张红票子塞到姜眠手里,“大师,您快帮我!我就在这‘聚宝阁’工作,姓张,张明远!只要您能解决,事后另有重谢!”
“好说好说!”姜眠麻利地把钱塞进兜里,手感厚实,心情大好。她环顾四周,这条街中段行人相对少些,旁边就是那棵让她和李半仙都讳莫如深的老槐树。树荫浓密,正好遮挡视线。
“张先生,您站到那棵槐树底下去,背对着我。”姜眠指挥道,“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听到什么声音,千万别回头!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不回头!绝对不回头!”张明远连连点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按照指示站到了老槐树粗壮的树干前,背对着街道,紧张得身体都有些僵硬。
姜眠深吸一口气。对付这种怨气小鬼,硬来容易激起凶性伤到事主,最好是安抚加引导。她需要一件能束缚、安抚、又不至于太刺激小鬼的法器……
她的目光落在背包侧面随意搭着的那根粉色的塑料跳绳上——缚灵索Air!
就是你了!
她一把抽出那根跳绳。粉色的塑料手柄,细细的彩色塑料绳,怎么看都像是小学生体育课用的。张明远虽然没回头,但眼角的余光瞥到姜眠拿出根跳绳,表情瞬间变得无比古怪,眼神里充满了“八百八十八就买根跳绳?”的质疑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