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情绪如同溃堤的洪水。
一夜之间,都匀府路段几个关键工段
竟有近千名惊惧万分的民夫趁着夜色卷起铺盖逃入茫茫大山
连负责弹压的布政司兵丁也人心浮动
监工军官的鞭子再也抽不动瘫软在地的躯体
“青丝道”
贵州段,这条寄托着西南振兴希望的动脉
在刚刚破土不久,便因这突如其来的恐怖虎患
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停滞。
“必须尽快稳住局面,查明真相!“
宋应星的声音在临时充作行辕的简陋木屋里斩钉截铁
摇曳的牛油灯将他紧锁的眉头和鬓角的白发映照得格外深刻。
案头堆着贵州按察司和独山州衙门的紧急呈文,
字里行间充斥着惊惶与推诿。
季梦良忧心忡忡:
“长庚公,流言汹汹,皆言山神震怒。若不破除这愚妄之念,人心难聚,工程难复。”
“鬼神之说,惑乱人心,其害更甚于猛虎!”
宋应星一掌拍在案上,震得灯苗剧烈晃动
“会明,你精于堪舆地志,速带图画司得力人手,再调一队精锐抚标亲兵,随我亲赴‘鬼见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工部主事宋士颖(宋应星侄子)何在?”
“卑职在!”
一个面容与宋应星有几分相似
透着书卷气却眼神坚毅的年轻人应声出列。
“你留下,持我令牌,严控各营口粮发放,安抚人心。凡再敢妖言惑众、煽动逃亡者,无论军民,就地锁拿,送有司严惩!同时,广贴告示,”
宋应星眼中寒光一闪
“言明朝廷必剿此獠,为民除害,重赏提供虎踪线索者!”
“遵命!”
三天后,宋应星与季梦良一行,在数十名刀出鞘、弩上弦、神情高度戒备的抚标亲兵护卫下,踏入了那片吞噬了丙字营巡逻队的死亡之地——
“鬼见愁”隘口西侧的老林子。
此地古木参天,浓密的树冠几乎遮蔽了所有天光,即使在正午时分,林中也幽暗如晦。脚下是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腐殖层,踩上去绵软而无声,散发着浓烈的泥土和朽木的腥气
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令人作呕的甜腥味
——那是早已渗入泥土、深入树根,却依然顽强散发出的、属于人类的血腥。
“宋部堂,血迹……到这里就……就彻底断了……”
一名经验丰富的老猎户出身的亲兵小军官
声音发颤地指着前方一片被践踏得狼藉不堪的灌木丛
折断的枝丫上挂着暗褐色的碎布条和几缕纠结的毛发
地面上,除了杂乱的、属于惊恐奔逃人类的脚印,赫然出现了几组巨大、清晰得令人心悸的梅花状爪印,深陷在松软的泥土
每一个都大如成年男子的手掌。
季梦良蹲下身
用皮尺仔细测量爪印的尺寸和步幅间
脸色凝重得能滴下水来:
“绝非寻常虎豹!看这步幅间距和爪印深度,其体型之巨,力量之雄,远超《本草》所载华南虎!至少……两头以上!”
宋应星沉默着,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周围
被压倒的灌木、树干上深深的抓痕、散落在地的断箭和破损的腰刀……无声地诉说着昨夜那场短暂而绝望的抵抗与屠杀的惨烈。
他走到一棵需两人合抱的巨杉前,粗糙的树皮上,离地约莫一人高的地方,赫然镶嵌着几颗黄澄澄的、变了形的制式鸟铳铅子
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指,用力抠下一颗,铅子深陷木质,尾部还带着撞击时的焦痕。
“火铳……也未能击退?”
季梦良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