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处理食材的动作，和他的人一样，没有半点花哨。
精准，高效，甚至带着一种解剖般的冷酷。
骨肉分离，刀刀到肉，发出的声音沉闷而有力。
梅梓被扶着坐在不远处的餐桌旁，安静地看着。
她的“视界”很奇妙。
在数据之海里，乔静如是波动的绯红，林舒是静止的深蓝，段回舟是吞噬一切的黑洞。
而现在，她能看到乔静如眉眼间的担忧，
能看到林屿脸上混杂着崇拜和好奇的傻笑，能看到……
段回舟专注时，微微皱起的眉头。
这些，是数据无法量化的“真实”。
“感觉怎么样？”林舒递过来一杯温水。
“很吵。”
梅梓接过水杯，指尖能感受到玻璃的冰凉和水的温度，这种直接的物理反馈，让她觉得新奇，
“心跳，呼吸，血液流动的声音……像一个性能很差的服务器，底噪太大。”
林屿凑过来，满脸兴奋：“
老大，那你现在还能连接‘净界’吗？那个‘概念奇点’，就是那枚‘蛋’，现在怎么样了？”
“可以。”
梅梓抿了一口水，感受着液体划过喉咙的陌生触感，
“但每一次连接，都需要重新编译指令。就像习惯了用思维操作，现在必须退化到用键盘打字，有延迟。”
她停顿一下，内视着自己灵魂深处。
“至于那颗‘蛋’……”
梅梓的脸转向那口正炖着鸡汤的锅，汤水翻滚，热气氤氲。
“它现在很安分。像一颗被拔掉引信的炸弹，或者说……一颗等待发芽的种子。
我封印了它的恶意，但保留了它的‘本质’。”
她的话，让在场的人心头一凛。
“那个‘高维模因’的本质，是一种纯粹的‘概念定义’能力。
只不过，‘观众’用它来定义‘食材’，而我……”
梅梓抬起脸，看向段回舟的背影。
“……要用它来定义我们的‘神国’。”
一锅鸡汤，很快炖好了。
没有放任何复杂的调料，只有最本真的咸香。
段回舟盛了一碗，吹了吹，亲自端到梅梓面前。
他没说话，只是以一种无声的询问示意。
周围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这是梅梓“醒来”后的第一口食物。
在众人的注视下，梅梓拿起勺子。
她的动作还有些僵硬，适应了万亿次浮点运算的神经，此刻却连一个简单的动作都难以完美协调。
勺子和碗沿，发出了轻微的碰撞声。
她舀起一勺清亮的汤，送入口中。
轰——
那一瞬间，梅梓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海啸淹没了。
温热的液体，裹挟着无法用数据描述的“鲜”与“香”，冲刷着她每一寸初生的味蕾。
那种感觉，远比在数据之海里引爆一颗超新星更猛烈，更震撼。
原来，这就是“味道”。
原来，这就是“活着”。
她的手停在半空，勺子轻轻颤抖。
眼眶毫无征兆地泛红，一层水雾不受控制地漫上来。
这不是情感模块的计算结果，而是一种纯粹的、陌生的、名为“感动”的生理应激。
她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水汽，看向面前的段回舟。
男人依旧紧绷着脸，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底，却翻涌着比宇宙星海更复杂的情绪。
梅梓看着他，忽然，扯动了一下唇角。
一个极其生涩，却真实得烫人的微笑。
“汤，很好喝。”
“但是……”
她话锋一转。
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梅梓放下勺子，抬起手，试图点开空中投影。
那动作带着明显的迟缓和僵硬，好几次虚点，才勉强触发了宏图广场的立体结构图。
光影在空中颤抖，像是能量不足的信号，但结构核心区，一个项目文件夹依然被艰难地生成出来。
她的词句带着微不可察的虚弱，可内容的绝对冷静，依然是总设计师的指令。
“厨房，是用来做饭的。”
“而我的那位客人，‘食客’，马上就要到了。”
“我们得给祂准备一张足够气派的‘餐桌’，和一道……让祂永生难忘的主菜。”
文件夹的名字，在所有人震撼的凝视中，带着微弱的闪烁，清晰显现。
她的指尖，终于点在最后一个字上。
【项目·第一道菜：凤凰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