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外的栖霞寺,晨钟刚过卯时,朱元璋已经坐在禅房的竹榻上。窗棂外的竹林沾着露水,风一吹,叶尖的水珠滴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声响。他手里捻着串菩提子,目光落在案上的密报上——那是锦衣卫指挥使亲自送来的,上面用朱砂标着“沐春与鞑靼密使会晤于丽江”。
“这小子,翅膀硬了。”朱元璋低声骂了句,指尖的菩提子被捏得发温。他想起沐春小时候总缠着他要糖吃,那时沐英还在,抱着儿子跪在地上,说“这孩子要是不成器,就请陛下亲自打”。如今沐英战死在云南,沐春倒真成了气候,连鞑靼都敢私下勾连。
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老方丈端着碗素面走进来,白汽裹着葱花的香气漫进来:“施主,今日的面加了些山药,暖身子。” 他是看着朱元璋住进寺里的,只知这是位“前朝老臣”,却不知眼前坐着的是洪武皇帝。
朱元璋接过面碗,竹筷挑起面条时,手微微发颤。这双手曾握过刀、提过剑,斩过贪官,杀过敌寇,如今却连筷子都快握不稳了。“方丈,您说这天下的事,是不是就像这面条?攥得太紧,反倒断了。”
老方丈抚着念珠笑:“施主说笑了。面条要顺着纹路擀,天下事也得顺着民心走。水太烫会糊,火太急会生,火候到了,自然就成了。”
朱元璋望着窗外的竹林,没再说话。他想起朱允炆刚登基时,在奉天门哭着说“侄儿怕做不好”,那时他拍着孩子的背说“别怕,有爷爷在”。可现在,他这个爷爷只能躲在寺庙里,看着孙子在朝堂上跌跌撞撞。
午后,锦衣卫指挥使换了身青布衫,扮成香客走进寺里。他刚从云南回来,靴底还沾着丽江的红土,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两封密信。
“陛下,这是从沐春副将张成的枕头下搜出来的。” 指挥使的声音压得极低,“一封是给鞑靼王的,说愿意用二十车茶叶换他们的良马;另一封是给贵州土司的,许了他们‘世袭宣慰使’的位置。”
朱元璋展开信纸,上面的字迹张扬,带着股急于扩张的戾气。他忽然想起沐英临终前的奏折,说“西南宜抚不宜战,宜缓不宜急”,可沐春这小子,偏要反着来。
“朱允炆那边,最近在忙什么?” 朱元璋把密信凑近烛火,火苗舔着信纸边缘,发出“滋滋”的声响。
“陛下,皇孙……哦不,陛下最近在推行‘均田税’,江南的地主闹得厉害,齐泰大人建议严惩,练子宁大人却主张安抚,两边吵了三天了。” 指挥使顿了顿,又道,“还有,梅顺昌掌了京营后,把徐辉祖的旧部换了一半,军里有些人心不安。”
朱元璋吹灭烛火,灰烬飘落在案上:“告诉齐泰,地主闹得凶的,抓两个典型,打板子流放,别让他们坏了新政;再告诉梅顺昌,徐辉祖的人不用全换,留几个老实的,毕竟都是跟着先帝打仗的弟兄。”
“是。” 指挥使刚要起身,又被叫住。
“这两封密信,你想法子送到朱允炆的案头。” 朱元璋望着信纸燃烧后的焦痕,“别说是我给的,就说是‘云南百姓’举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