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铉红着眼冲过去,一刀劈倒那个建文兵。他的铠甲上溅满了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人的。华云龙带着人组成人墙,将建文兵堵在一条巷子里,双方用刀砍、用枪捅、用石头砸,连牙齿都成了武器。
“将军!火药来了!”一个火夫推着一辆小车跑过来,车上装着十几个陶罐,里面是熬熔的桐油。铁铉眼睛一亮,对士兵们喊:“把陶罐扔进去!”
十几个陶罐在空中划过弧线,砸在建文兵中间。桐油溅了他们一身,火夫趁机扔出火把,瞬间燃起一片火海。惨叫声此起彼伏,建文兵在火里挣扎,很快就没了声息。
缺口暂时堵住了,但铁铉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盛庸的主力还在城外,只要天亮,新一轮的攻城就会开始。他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咳嗽声——是那个断了胳膊的小兵,正拖着一条伤腿,往城头上搬石头。
“你怎么还在动?”铁铉扶住他。
小兵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嘴:“将军说……要做饱死鬼,俺还没吃饱呢。”
铁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抹了把脸,对所有人喊道:“弟兄们,百姓们,济南城能不能守住,就看今晚了!愿意跟俺铁铉共生死的,举起家伙来!”
“杀!杀!杀!”回应他的是震耳欲聋的呐喊,连天边的月亮都被这股气势吓得躲进了云里。
城外的盛庸得知水门偷袭失败,气得摔了酒杯:“废物!三百死士,连个缺口都守不住!”齐泰劝道:“大人息怒,铁铉已是强弩之末,明日我们再攻,定能破城。”
盛庸望着济南城头的火光,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对传令兵道:“让吴良(非云南参军吴良,乃另一同名将领)带五千人去接应,别让铁铉耍了花招。”
而在济南城南的一座破庙里,朱元璋正和小厮清点着从战场上捡来的伤兵。他用自己带来的金疮药给一个伤兵包扎,听着远处的厮杀声,眉头紧锁。
“老爷,这济南怕是守不住了。”小厮低声道,“建文军人多势众,铁铉只有两万人。”
朱元璋没说话,只是给伤兵包扎的手更稳了。他想起当年攻集庆(南京)时,自己也曾被陈友谅围在城里,粮草断绝,差点就撑不下去。可最后,他赢了,靠的不是人多,是一口气。
“铁铉这小子,有股子硬气。”朱元璋望着济南城的方向,“当年他爹铁仲名跟着朕打天下,就是个不怕死的性子,没想到儿子跟他一样。”他忽然对小厮道,“去,把咱们带的干粮都分给伤兵,再告诉铁铉,西门外的土坡下,有处老窑,能藏千人,让他留个后手。”
小厮有些犹豫:“老爷,我们不能暴露身份。”
“暴露又如何?”朱元璋瞪了他一眼,“都是朕的百姓,朕的兵,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送死?”
当铁铉收到朱元璋派来的“信使”(一个卖菜的老汉)带来的消息时,愣住了。他不知道这神秘人是谁,但老窑的位置确实没错——那是前朝烧砖的地方,早就废弃了。他对老汉道:“请转告那位好心人,铁铉谢过了。但济南城在,我就在,绝不后退一步。”
老汉叹了口气,转身消失在夜色里。铁铉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济南的夜,好像没那么冷了。
天亮时,盛庸的总攻开始了。火炮轰塌了西门的一段城墙,建文军像潮水似的涌进来。铁铉带着人堵在缺口,刀砍钝了就用枪,枪折了就用拳头。华云龙为了掩护他,被一支冷箭射穿了胸膛,临死前还在喊:“将军,守住……一定要守住……”
铁铉抱着他的尸体,眼泪无声地滑落。他将尸体交给亲兵,转身举起大刀,迎着建文军冲了过去。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烟尘滚滚,仿佛有千军万马。
“是援军!是朱允熥陛下的援军!”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铁铉抬头望去,只见一面“朱”字大旗在烟尘中越来越近。他笑了,笑得像个孩子,然后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济南城的厮杀还在继续,但守城的士兵们仿佛看到了希望,拼杀得更加勇猛。而在破庙里,朱元璋望着那面“朱”字大旗,轻轻叹了口气:“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小厮问:“老爷,我们要不要去见见铁铉?”
朱元璋摇头:“不必。他守住了济南,就是最大的功劳。至于谁的功劳,不重要。”他望着冉冉升起的太阳,“好戏,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