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旨不遵!沐春这是抗旨不遵!”朱允熥将奏书摔在地上,龙袍的袖子扫翻了案上的茶盏,“朕看他是跟朱允炆串通好了,想让朕腹背受敌!”
常茂上前一步:“陛下息怒,沐春在云南经营多年,根基深厚,若强逼他出兵,怕是会逼反了他。不如……臣率京营主力先打济南,拿下山东再说。”
徐辉祖却道:“不可。济南守将铁铉虽是我等心腹,但盛庸的建文军已围了城,若没有云南军牵制朱允炆的后方,我们贸然增兵,只会被拖在山东。”他顿了顿,“依臣看,不如派周德兴去云南督战,周老将军是开国元勋,沐春多少会给些面子。”
朱允熥沉吟片刻——周德兴是父皇的老部下,当年随沐英一起平定过云南,让他去确实合适。他对太监道:“传旨,封周德兴为云南督军,率三千京营即刻启程,若沐春再拖延,可先斩后奏!”
消息传到云南时,沐春正在与阿朵歃血为盟。听闻周德兴要来,他非但不惧,反而笑了:“周老将军来了正好,让他看看乌撒土司有多‘猖獗’。”他对吴良道,“备些金银珠宝,送到周德兴的行辕去,就说云南贫瘠,没什么好东西,这点心意请老将军笑纳。”
吴良有些不解:“侯爷不是说不掺和中枢的事吗?怎么又送礼?”
“送礼是为了让他‘看清楚’局势。”沐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周德兴是个老滑头,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十日后,周德兴的船队抵达昆明。沐春亲自到码头迎接,寒暄过后,便带着他去看毕节卫的战场——那里的尸体早已处理干净,但残留的箭簇、倒塌的碉楼,仍能看出战斗的惨烈。阿朵还“恰好”带着几名土司来“谢恩”,哭哭啼啼地说要“永遵王化”。
晚上的接风宴上,沐春故意让戏班演了出“诸葛亮七擒孟获”,演到孟获跪地求饶时,他举杯对周德兴道:“老将军请看,这土司就像孟获,不打服了不行。但打服他们,得费些时日。”
周德兴何等精明,怎会看不出沐春的把戏?但他也知道,云南确实离不开沐春。席间,他话里话外暗示沐春多少派些兵意思一下,别让他没法回南京交差。
沐春“顺水推舟”,答应派五千兵马随周德兴北上,但又说这些人是“新兵”,需得训练几日才能出发。周德兴明知他在拖延,却也只能答应。
这一切,都被潜伏在昆明的朱元璋看在眼里。他此刻化名“朱老丈”,在西平侯府外的茶馆里听着茶客们闲聊,听到有人说“沐侯爷与土司和解了”,有人说“南京来的大官被糊弄了”,不禁暗自点头——沐春这小子,比他爹更会审时度势。
“老爷,周德兴这就被糊弄过去了?”小厮低声问。
朱元璋呷了口粗茶:“周德兴是老狐狸,他知道沐春不动兵,对谁都好。”他望着远处的侯府,“朱允熥急着要云南军,朱允炆盼着云南军别动,沐春就卡在中间,左右逢源。这小子,有点当年朕的影子。”
小厮道:“那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让沐春出兵?”
“不。”朱元璋放下茶杯,“让他按兵不动才好。这盘棋,已经够乱了,再添子,就看不清输赢了。”他起身付了茶钱,“走,去看看那五千‘新兵’是怎么训练的。”
侯府后的校场上,五千云南军正在操练。说是新兵,其实都是些老弱病残,刀都快举不起来,射箭更是偏得离谱。周德兴站在高台上看着,眉头皱得像个疙瘩——这哪是去打仗,分明是去送命。
沐春在一旁“愧疚”道:“老将军见笑了,云南兵源实在匮乏,只能凑出这些人。”
周德兴叹了口气:“罢了,有总比没有好。让他们明日就出发吧。”他心里清楚,沐春这是在告诉朱允熥——我派兵了,但打不赢别怪我。
朱元璋混在校场边的百姓里,看着那些“新兵”,忽然对小厮道:“你说,这五千人到了山东,会帮谁?”
小厮想了想:“应该帮朱允熥吧,毕竟是奉旨去的。”
朱元璋却笑了:“未必。沐春既然敢派他们去,就早留了后手。说不定到了济南,他们会‘临阵倒戈’,给朱允熥一个惊喜呢。”
夕阳西下,校场上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沐春望着那五千蹒跚的士兵,忽然觉得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朱允熥、朱允炆、朱棣……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了别人的棋子。而他沐春,要做那个站在棋盘外的观棋人,直到分出胜负的那一刻,再落下自己的棋子。
夜风吹过昆明湖,带着荷叶的清香。沐春站在湖边,望着水中的月影,忽然低声对自己说:“爹,您看清楚了吗?这天下,究竟该是谁的?”水面荡起涟漪,月影碎成一片,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