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宋港的晨雾还未散尽,咸腥的海风裹着水汽,漫过码头的栈桥,打在停泊的战船甲班上,凝结成一层薄薄的霜花。朱棣站在旗舰“镇海号”的甲板上,望着远处朦胧的海岸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带——那是朱元璋当年赐给他的,玉质温润,却被他常年摩挲得棱角分明。
“父王,”朱高煦一身短打,踏着露水从船舱里出来,手里捧着一件狐裘披风,“海上风大,披上吧。昨日探子回报,吕宋土王已经带着贡品在港外候着了,要不要请他上来?”
朱棣接过披风,却没有披上,只是搭在臂弯里:“不必。一个土王而已,让他在港外等着。”他的目光落在战船两侧林立的火炮上,炮口被擦拭得锃亮,在晨雾中泛着冷光,“船都检修好了?粮草够不够?”
“都好了。”朱高煦道,“二十艘福船,三十艘苍山船,还有十艘专门运粮的沙船,淡水和干粮能支撑三个月。神机营的连珠铳也都试过了,射程比在澳洲时又远了十步。”
朱棣点点头,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这次南下,名义上是“防备倭寇”,实则是他筹谋已久的一步棋。朱允炆和朱允熥在南京斗得不可开交,朱元璋又卧病在床,正是他将水师向中原靠拢的好时机。吕宋港距南京不过千里,顺江而下,三日可达,进可攻,退可守,是个绝佳的落脚点。
“俞靖那边有消息吗?”朱棣问。俞靖是他留在南京的眼线,负责传递朝中动向。
“还没有。”朱高煦道,“不过按路程算,这几日该有信了。”他顿了顿,有些担忧地说,“父王,咱们一下子把五千水师都开到吕宋,会不会太扎眼了?万一南京那边起了疑心……”
“疑心?”朱棣笑了,笑声在海面上荡开,惊起一群海鸟,“他们早就疑心了。从咱们在悉尼造船厂开始,南京的密探就没断过。与其藏着掖着,不如大大方方地摆出来,让他们知道,我朱棣的水师,不是好惹的。”
他转身走向船尾,那里挂着一幅巨大的海图,标注着从澳洲到吕宋的航线,甚至还有几条通往南洋诸岛的虚线。“你看这里,”朱棣指着吕宋港的位置,“吕宋是南洋的门户,控制了这里,就控制了香料、丝绸的贸易通道。将来不管是朱允炆还是朱允熥登基,都得看我的脸色。”
朱高煦看着海图,眼睛亮了起来:“父王是想……”
“还不到时候。”朱棣打断他,“现在是坐山观虎斗。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咱们再出手,才能事半功倍。”他拿起一支笔,在海图上南京的位置画了个圈,“派几艘快船,沿着海岸线侦查,看看长江口的布防有没有变化。告诉弟兄们,在吕宋要守规矩,不许欺负土人,更不许私自动当地的商户,违者斩。”
“是。”朱高煦领命而去。
朱棣望着儿子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朱高煦勇猛有余,却不如长子朱高炽沉稳。这次带他出来,也是想让他多历练历练。澳洲的基业是他一手打下来的,但将来要想入主中原,光靠水师还不够,还得有能守住家业的人。
正想着,了望塔上的士兵喊道:“将军,港外有船队靠近!打着大明的旗号!”
朱棣精神一振,快步走到船头。果然,十几艘中型战船正朝着吕宋港驶来,船头挂着的“明”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为首的那艘船上,站着一个穿着千户服饰的将领,正朝着“镇海号”挥手。
“是南京来的信使。”朱棣对身旁的亲卫说,“放下小艇,让他上来。”
不多时,那千户就被带到了甲板上。他显然是一路急赶,脸上满是风霜,见到朱棣,立刻跪下行礼:“末将华云龙,奉陛下旨意,特来慰问燕王殿下。”
华云龙是开国功臣华云龙的侄子,一直在南京水师任职,朱棣认得他。“华千户辛苦了。”朱棣扶起他,“陛下龙体如何?南京可有什么动静?”
“陛下的病时好时坏,不过已经能上朝了。”华云龙道,“南京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皇长孙和二殿下闹得有些僵。前几日二殿下在京营斩了三个千户,傅友德将军上书弹劾,陛下压下去了,没处置。”
朱棣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哦?朱允熥倒是越来越大胆了。那朱允炆呢?”
“皇长孙在河南赈灾得了民心,陛下让他参与朝政,还推荐方孝孺入东宫当侍读学士,武勋们都快炸锅了,常茂将军在朝堂上差点跟文官打起来。”华云龙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这是陛下给殿下的旨意。”
朱棣接过密信,拆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语:“闻燕王水师驻吕宋,防备倭寇,甚好。然吕宋距京甚近,水师异动,恐引流言。可暂回澳洲,待倭寇平息,再作计较。”字迹是朱元璋的,却带着几分无力,显然是病中所书。
朱棣看完,把密信递给身后的亲卫,淡淡道:“陛下是担心我在吕宋生事?”
华云龙小心翼翼地说:“陛下……只是怕殿下被人利用。朝中不少大臣都说,殿下这时候把水师开到吕宋,是想趁机……”
“趁机什么?”朱棣挑眉,“趁机夺位?”他大笑起来,“华千户,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朱允炆或朱允熥在陛
华云龙脸色一白,支吾道:“没……没有。就是……就是有些风言风语。”
“我知道了。”朱棣收敛笑容,语气变得严肃,“劳烦你回去告诉陛下,臣驻守吕宋,绝无他意,只是为了防备倭寇。前几日还截获了几艘倭寇的船,斩了三十多个海盗,这是首级,你可以带回去复命。”
他对亲卫使了个眼色,亲卫立刻下去,不多时就提着几个石灰坛上来,里面装的正是倭寇的首级。华云龙看着那些面目狰狞的首级,胃里一阵翻腾,连忙别过头去。
“燕王殿下威武。”华云龙勉强道,“那……陛下的旨意?”
“你告诉陛下,吕宋的倭寇还没肃清,臣不能走。”朱棣道,“等什么时候这里太平了,臣自会回澳洲。若陛下不放心,可派监军来吕宋,臣绝不阻拦。”
华云龙没想到朱棣会这么强硬,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他来时,朱允炆暗中嘱咐过,要想办法让朱棣把水师撤回澳洲,免得威胁南京。可看朱棣这态度,显然是不会听的。
“这……”华云龙犹豫着,“殿下,这样恐怕不好向陛下交代。”
“有什么不好交代的?”朱棣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说,朱棣在吕宋为陛下镇守南疆,绝不让一个倭寇靠近大明海岸。若有人敢在陛”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华云龙知道,再劝下去也没用,只得躬身道:“末将……末将明白了。那末将这就回南京复命。”
“等等。”朱棣叫住他,让人取来一箱澳洲特产的黄金和宝石,“这些你带回南京,给陛下和娘娘们分分。告诉陛下,这是臣在澳洲采的,不值什么钱,就是份心意。”
华云龙看着那箱闪闪发光的黄金宝石,眼睛都直了。他知道,这哪里是“不值什么钱”,分明是朱棣在向南京炫耀实力。但他不敢不收,只得千恩万谢地收下,带着首级和礼物,匆匆返航。
看着华云龙的船队消失在海平面上,朱高煦走了过来:“父王,就这么让他走了?他回去肯定会说咱们的坏话。”
“说就说呗。”朱棣不以为意,“我就是要让南京知道,我朱棣有钱,有兵,有地盘。他们想动我,得掂量掂量。”他望着南京的方向,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传令下去,在吕宋港修筑防御工事,多派巡逻队,任何人未经允许,不得靠近水师营地。另外,让人给澳洲的朱高炽送信,让他再派五千精兵过来,就说吕宋需要加强防务。”
朱高煦有些惊讶:“还要增兵?会不会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