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后,朱允炆在回廊上遇见了练子宁和齐泰。练子宁气道:“殿下,这分明是武勋们故意刁难!方孝孺先生的才干,难道还当不得一个礼部尚书?”
齐泰也道:“常茂那番话,分明是冲着您来的,怕您在中枢站稳脚跟。”
朱允炆望着飘落的雨丝,轻轻摇头:“皇爷爷说得对,是我太急了。”他转身往文华殿走去,“方孝孺入东宫也好,至少能在皇子们面前多讲讲‘仁政’的道理,总比让他们整天听武勋们讲打打杀杀强。”
练子宁还要再说,却见朱允炆的脚步顿了顿,回头道:“对了,派人去告诉方先生,东宫的差事虽不如礼部清贵,但责任重大,让他好生当差,莫要辜负了期望。”
“是。”
朱允炆走远后,齐泰看着他的背影,低声道:“殿下倒是看得开。”
练子宁哼了一声:“不是看得开,是不得不看得开。武勋们抱成一团,陛下又有意制衡,咱们现在只能忍。”他望向武将们离去的方向,常茂正和周德兴、吴良等人说着什么,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这笔账,迟早要算回来。”
而在另一侧的武将队列里,常茂正拍着周德兴的肩膀:“周将军,还是您有办法,没让那方孝孺爬上来。”
周德兴却没什么笑意,沉声道:“这只是暂时的。朱允炆把方孝孺塞进东宫,是想从皇子们下手,咱们得盯紧了。”他看了一眼常茂,“还有你,下次在朝堂上别那么冲动,陛下最不喜臣子结党争斗。”
常茂挠了挠头:“我这不是气不过嘛,那方孝孺……”
“气有什么用?”周德兴打断他,“有那功夫,不如多练练兵。朱允炆在河南得了民心,咱们若不在军中立住脚,迟早要被他比下去。”
几人说着,渐渐走远,雨声淹没了他们的谈话。
方孝孺接到旨意时,正在长沙府衙整理赈灾的文书。黄子澄拿着圣旨进来,脸上带着惋惜:“先生,没能入礼部,倒是委屈您了。”
方孝孺放下笔,接过圣旨看了一遍,淡然一笑:“东宫侍读,挺好的。”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中被雨水打湿的芭蕉叶,“能在皇子们心里播下‘仁政’的种子,比当一个礼部尚书更有意义。”
黄子澄愣了一下:“先生倒是想得通透。”
“不是通透,是明白。”方孝孺转过身,目光清亮,“殿下在中枢的路不好走,我在东宫多做些事,也能为他分担些压力。”他拿起案上的《论语》,轻轻摩挲着封面,“走吧,收拾收拾,该去南京了。”
几日后,方孝孺抵达南京,住进了东宫分配的官舍。朱允熥得知他要来,特意让人把东宫的书房收拾了一番,还在书架上摆满了《孙子兵法》《武经总要》之类的兵书,显然是故意的。
方孝孺看到这些书时,只是淡淡一笑,让人搬了些自己带来的经史子集放在旁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第一天上任,他给几位年幼的皇子讲《论语》中的“为政以德”,朱允熥恰好路过,站在窗外听了一会儿,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方先生,”他推门进来,打断了方孝孺的讲解,“光讲‘德’有什么用?当年若不是父皇提着刀打下江山,哪有如今的太平盛世?”
方孝孺放下书卷,从容起身:“二殿下说得是。但打江山靠刀,守江山靠德,缺一不可。若只知刀枪,不知仁德,百姓离心,江山迟早会丢。”
朱允熥冷笑:“先生倒是会说。那我倒要问问,河南赈灾,若不是京营在旁边镇着,那些流民早就反了,光靠‘仁德’能镇住?”
“镇得住一时,镇不住一世。”方孝孺直视着他,“百姓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二殿下是领兵的人,该懂这个道理。”
朱允熥被噎了一下,脸色沉了沉:“先生还是好好教皇子们读书吧,军国大事,就不劳先生费心了。”说罢,拂袖而去。
方孝孺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重新拿起书卷,继续给皇子们讲解。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像在诉说着什么。他知道,自己在东宫的日子不会平静,武勋们的敌意,朱允熥的刁难,都在等着他。但他并不怕,正如朱允炆所说,责任重大,他必须挺住。
而在奉天殿的暖阁里,朱元璋正听着太监汇报东宫的动静。当听到方孝孺与朱允熥的争执时,他放下手中的药碗,笑了笑:“倒是个有骨气的。”
太监道:“陛下,要不要敲打一下二殿下,让他别为难方先生?”
朱元璋摇头:“不用。让他们斗一斗也好,看看谁能占上风。”他看向窗外的雨幕,“这朝堂,就像这天气,有晴有雨,有阴有阳,得平衡着来才行啊。”
雨还在下,冲刷着南京城的街道,也冲刷着朝堂上看不见的暗流。方孝孺入东宫,看似只是一个小小的任命,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水中,激起了层层涟漪。文臣与武勋的角力,朱允炆与朱允熥的较量,都在这雨幕中,悄然升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