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转身,脸上的笑意淡了,眼神沉得像深海:“朱允炆的‘自治’是镜花水月,朱允熥的‘三岛’是块烫手山芋。但你别忘了,咱们在澳洲待了八年,手里的船、手里的铁、手里的弟兄,才是实打实的本钱。”他往港口方向努努嘴,那里有十几个土着正扛着金矿往仓库走,“他们争他们的南京城,咱们先把这澳洲的根基扎牢了。”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数字:“硫磺矿的产量这个月要再提两成,火铳作坊添三个熔炉,让铁匠们把连珠铳的枪管磨得再光滑点——上次试射,有两支卡壳了,差点炸了膛。”
“是!”俞靖赶紧记下,又问,“那这两封信……就这么搁着?”
“搁着?”朱棣笑了,把朱允熥的信叠成个小方块,塞进腰带里,朱允炆那封则随手递给俞靖,“这封烧了,灰撒去海里喂鱼。朱允熥那边,你派个机灵点的去回话,就说‘澳洲海寇猖獗,水师抽不开身,但若南京有需,燕王愿以铁矿相援’——给他点甜头,又别让他觉得咱们上赶着。”
俞靖点头应下,刚要走,又被朱棣叫住:“等等,让去南京的人顺便打听下,京营里那个叫徐辉祖的,最近跟朱允熥走得多近?还有,长沙的梅殷,是不是真跟朱允炆闹僵了?”
“明白!”
俞靖走后,甲板上只剩下朱棣一个人。海风裹着热气吹过来,带着远处作坊里传来的打铁声。他望着南京的方向,那里此刻怕是已经剑拔弩张了吧?朱允炆在长沙整吏治,朱允熥在京营清异己,就像两只刚长齐毛的小狼,为了块肉骨头龇牙咧嘴。
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朱元璋带着他们这些孩子在演武场,那时候朱元璋就笑着说:“文治武功,缺一不可,可这心啊,得先装着天下,再装着自己。”
“装着天下……”朱棣低声重复着,弯腰捡起一根被海浪冲上来的树枝,在甲板上画了个圈,把澳洲、东南亚、南京都圈了进去,最后在圈中间点了个点,“还是先装着这看得见摸得着的好。”
傍晚时分,俞靖来报,说朱允炆派去河南赈灾的队伍出发了,带了不少粮草,还拉了两车新造的水车——据说朱允炆亲自画图改的,比旧款的能多提三成水。
“哦?他还有这本事?”朱棣有些意外,随即又笑了,“倒比他爹当年强点。”他望着渐渐沉下去的太阳,把树枝扔进海里,“让了望塔的弟兄盯紧了北边的洋流,下个月南风起,该派船去吕宋看看了——不管他们怎么闹,咱们的船,得先能在这风浪里站得住脚。”
夜色渐浓,港口的火把一盏盏亮起来,映着朱棣的脸忽明忽暗。他知道,南京的那场争斗迟早会烧到澳洲来,但在那之前,他要让这片土地上的每一把火铳、每一艘船、每一块金矿,都成为谁也抢不走的底气。至于朱允炆和朱允熥的密信,不过是南来北往的风里,一粒无关紧要的沙罢了。
甲板下传来工匠们哼的小调,是澳洲土着的调子,混着几句南京话的咒骂,难听,却透着股鲜活的劲儿。朱棣靠在船舷上,听着这声音,慢慢闭上了眼。远处的浪涛拍打着船身,像在为这场还没开始的大戏,敲着不急不缓的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