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的风带着咸涩的潮气,卷过悉尼港的船帆。朱棣站在“镇海号”的甲板上,手里捏着两封火漆封口的密信,指腹摩挲着不同的印记——一封是朱允炆派黄子澄送来的,火漆印着“长沙府印”;另一封刚从南京快马辗转送到,火漆是朱允熥的“京营护军印”。海风把他的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却像石雕般立着,目光落在远处浪尖上的白鸥。
“王爷,这两封……”副将俞靖站在一旁,见他半天没动静,忍不住低声问。俞靖是俞通源的儿子,跟着朱棣在澳洲待了五年,早摸清了这位燕王的脾气——越是看似平静,心里盘算得越细。
朱棣抬手止住他,把两封信在掌心轻轻磕了磕。朱允炆的信他前天就拆了,字里行间都是文绉绉的许诺:“若登大位,澳洲可自治,三年一贡,无需亲赴南京”,末了还加一句“燕王素有贤名,当知天命所归”。字写得端方,却透着股急于求成的焦虑,像个捧着书本谈兵的秀才。
而朱允熥这封,墨迹都还带着新鲜气,纸页边缘被海水洇了个角。内容倒直接得很:“助我登基,割东南亚三岛,硫磺、铁矿任由开采,水师可驻吕宋。”没有多余的客套,连称呼都省了,只在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狼头——那是他们小时候在演武场刻在木牌上的记号,朱允熥总说“要像草原狼一样,咬住了就不松口”。
“俞靖,”朱棣忽然笑了,把信往他手里一塞,“你说,这俩侄子,谁更像老朱家人?”
俞靖接过信,飞快扫了几眼,挠挠头:“大殿下(朱允炆)像……像府里的账房先生,一笔一笔算得清;二殿下(朱允熥)倒像当年跟着陛下打陈友谅的常遇春将军,开口就是实打实的好处。”
“常遇春?”朱棣挑了挑眉,转身靠在船舷上,望着港口里正在卸货的商船。那些船上装着从南京运来的生铁和绸缎,卸下来的却是澳洲特有的赤金和硬木。“常遇春打仗是猛,可也容易栽跟头。朱允熥这性子,跟他爹太像,眼里只有刀枪,没有算盘。”
他想起上个月朱允熥派来的使者,是个叫常茂的武将,进门就拍桌子:“殿下说了,燕王要是帮我们,将来南下的粮船,澳洲包了!”那股子莽撞劲儿,倒让朱棣想起当年跟着朱元璋打集庆,常遇春率队第一个登上城墙,头盔都被箭射掉了还往前冲。
“那大殿下呢?”俞靖追问,“他许的‘自治’,听着倒诱人。”
“诱人?”朱棣嗤了一声,弯腰从甲板上捡起块贝壳,对着阳光看贝壳上的纹路,“他现在连长沙的兵权都攥不稳,梅殷那拨人表面听令,暗地里谁不盯着他的位子?真等他坐稳了,澳洲这点自治权,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他把贝壳扔回海里,溅起的水花惊飞了几只海鸥,“你记不记得前年他派来的粮船?说好的三十船糙米,卸下来一半是发霉的,他那边解释说是‘路上遭了雨’,我看啊,是被他手下的人克扣了。连这点事都管不住,还谈什么治国?”
俞靖点头:“确实,上次清点粮草,发现少了三船盐,查来查去,是押送的官差跟长沙府的人勾结,把盐卖到黑市了。大殿下那边送来的文书,就写了句‘严惩不贷’,到现在也没见谁被严惩。”
朱棣没接话,走到船尾,那里停着几艘刚造好的小快船,船身刷着桐油,在阳光下亮得晃眼。这是他让工匠照着福建渔船改的,吃水浅,速度快,最适合在群岛间穿梭。“朱允熥要东南亚三岛,倒是敢想。”他用脚踢了踢船帮,“苏门答腊那边我去过,瘴气重,土着部落跟猴子似的,说反就反。他以为占了岛就能安稳采矿?去年我派去的勘探队,在婆罗洲被土人围了三天,最后靠火铳才冲出来,折了七个弟兄。”
“那王爷的意思是……”俞靖有点摸不准了。这两封信,一封画饼,一封给了块带刺的肉,怎么选都觉得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