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安排一下,”朱允熥道,“给常茂送些银两,让他在云南多保重,告诉他人走茶不凉,我不会忘了他。”
“是。”
“还有,”朱允熥看着窗外的雪,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去联络京营里的几个千户,就说我身子不适,想请他们过来坐坐,聊聊漠北的战事。”
冯诚眼睛一亮:“殿下是想......”
“父皇不是觉得我只会打仗吗?”朱允熥冷笑,“那我就让他看看,这些只会打仗的武将,到底能不能拧成一股绳。”
冯诚领命而去,朱允熥独自坐在屋里,看着桌上伯颜帖木儿的首级——那首级已经被处理过,装在精致的木盒里,可他仿佛还能闻到上面的血腥味。
他想起在漠北的那个夜晚,常茂浑身是血地从包围圈里冲出来,手里举着这颗首级,笑着说:“殿下,咱们赢了。”
可现在,赢了的人却要被发配到蛮荒之地,而那些在后方摇笔杆子的人,却能安安稳稳地享受着胜利的果实。这世道,未免太不公了。
傍晚时分,京营的几个千户果然来了。他们都是武勋子弟,平日里就和朱允熥、常茂交好,对文臣打压武将的做法早就不满。
“殿下,常将军这事儿,太冤了!”一个千户拍着桌子道,“就因为顶撞了陛下几句,就被贬到云南,这分明是杀鸡儆猴!”
“何止是杀鸡儆猴,”另一个千户道,“我听说,齐泰已经上书陛下,说武勋集团尾大不掉,建议削减各地卫所的兵权,由文官节制。”
“放屁!”有人怒喝,“文官懂个屁的带兵!真要是让他们节制,将来鞑子打过来,谁去抵挡?”
朱允熥看着他们义愤填膺的样子,心里渐渐有了主意。他给每个人倒了杯酒,缓缓道:“诸位弟兄,现在抱怨没用。父皇的心思,咱们猜不透,朱允炆的手段,咱们也见识了。想要不被人拿捏,就得自己有力量。”
“殿下的意思是?”
“京营不能落人文臣手里,”朱允熥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各地卫所的兵权,也不能被他们削了去。咱们武勋子弟,世受皇恩,守护的是大明的江山,不是那些文臣争权夺利的棋子。从今天起,咱们得拧成一股绳,谁要是敢动咱们的兵权,就跟他拼到底!”
“殿下说得对!”众人纷纷响应,“我们听殿下的!”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把南京城裹得严严实实。朱允熥看着眼前这些摩拳擦掌的武将,心里的憋屈渐渐被一股狠劲取代。他知道,朱元璋的冷遇,朱允炆的算计,都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第二天一早,常茂离京的时候,朱允熥去送了。在城门口,常茂抱着朱允熥,声音哽咽:“殿下,我在云南等着您的消息,总有一天,咱们要让那些文臣知道,咱们武将不是好欺负的!”
“放心去吧。”朱允熥拍着他的背,“照顾好自己,我会想办法把你调回来的。”
看着常茂的身影消失在风雪里,朱允熥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他转身回府,冯诚正在门口等着,手里拿着一份名单。
“殿下,这是京营和各地卫所里,愿意跟着咱们干的将领名单。”冯诚道,“徐辉祖、吴良、丁德兴他们,都派人来了,说愿意听殿下调遣。”
朱允熥接过名单,上面的名字密密麻麻,像一把把锋利的刀。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冲着武勋集团的未来来的,冲着他朱允熥能给他们带来的希望来的。
“备马,”朱允熥道,“去周德兴将军府。”
周德兴是开国老将,在武勋集团里威望极高,若是能得到他的支持,事情就好办多了。
到了周府,周德兴正在院里练剑。他虽已年过花甲,身手却依旧矫健,剑光在雪地里划出一道道寒光。
“周将军。”朱允熥拱手行礼。
周德兴收剑回鞘,看了他一眼:“殿下怎么来了?不去闭门思过吗?”
“思过自然要思,”朱允熥道,“但有些事,比闭门思过更重要。”他把常茂被贬、文臣建议削减军饷的事说了一遍,“周将军,再这么下去,咱们武勋集团就真的要被边缘化了。”
周德兴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陛下的心思,难测啊。他既需要武勋镇守边疆,又怕武勋功高震主。朱允炆那套仁政,正好合了他想休养生息的心思。”
“可休养生息,也不能忘了刀枪入库会生锈啊!”朱允熥道,“周将军,难道您愿意看到,将来有一天,咱们这些武将,都要仰文臣的鼻息过日子?”
周德兴看着他,忽然笑了:“你这小子,跟你外祖父常遇春一个脾气,点火就着。”他拍了拍朱允熥的肩膀,“放心吧,武勋集团不是那么好捏的。常茂的事,我会让人在云南照看着。至于军饷,他们想削减,也得问问咱们这些老将答不答应。”
朱允熥心里一松,知道周德兴这是答应支持他了。
离开周府的时候,雪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给南京城镀上了一层金边。朱允熥骑在马上,看着街上恢复了热闹,心里却清楚,这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正在汹涌。
他不知道朱元璋到底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朱允炆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冲动了。漠北的战功没能给他带来想要的认可,那就换一种方式——团结所有能团结的力量,在这南京城里,走出一条属于武勋集团,也属于他朱允熥的路。
回到府邸,他提笔给云南的常茂写了封信,信里没提朝堂的纷争,只说些漠北的趣事,最后加了一句:“等着我,咱们迟早有再并肩作战的一天。”
写完信,他把冯诚叫来:“去把徐辉祖、吴良他们请来,就说我得了一瓶好酒,想跟他们共饮。”
冯诚笑着应道:“殿下这是要......”
“既然父皇觉得我只会打仗,”朱允熥拿起酒杯,对着阳光晃了晃,“那我就给他们看看,这仗,该怎么打到朝堂上来。”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酒杯里,像一团跳动的火焰。朱允熥知道,从今天起,他和朱允炆的较量,不再是暗地里的较劲,而是要摆到明面上了。而这南京城,就是他们的战场。
奉天殿里,朱元璋看着胡惟庸递上来的奏折——上面写着朱允熥召集了一群武将在府中饮酒,似乎在商议着什么。朱元璋放下奏折,对王钺道:“你说,这两个孙子,谁能成大器?”
王钺低着头,不敢回答。
朱元璋笑了笑,拿起朱允熥送来的战报,上面详细记录了漠北之战的经过,字迹里还带着战场上的凌厉。他又想起朱允炆在长沙的奏折,字里行间全是安抚百姓、整顿吏治的细致。
“一个像火,一个像水啊。”朱元璋喃喃自语,把两份奏折都锁进了密匣。
他知道,这盘棋才刚刚开始,而他,有的是时间慢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