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心里一紧：“沈家联姻的事，陛下知道了？”
“知道了。”胡昱点头，“陛下没说什么，只是让我来看看，您是不是真能驾驭得了这些江南士族。”他凑近了些，“殿下，听我一句劝，适可而止。文臣可以用，但不能让他们形成势力；江南士族可以结好，但不能让他们觉得您离了他们不行。”
送走胡昱后，朱允炆心里有些沉重。他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朱元璋的眼皮底下。方孝孺和黄子澄得知后，却觉得是好事。
“陛下派人来提醒，说明还在意殿下。”方孝孺道，“若是陛下真觉得您结党营私，就不会只派胡昱来了。”
黄子澄也道：“武勋集团警惕，正好说明咱们的‘建文派’已经成了气候。他们越是怕，咱们越要把文臣团结起来。”
“建文派？”朱允炆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是啊。”黄子澄笑道，“外面都在说，殿下推行的是‘建文仁政’，咱们这些追随殿下的，自然就是‘建文派’了。”
朱允炆看着窗外，阳光洒在书院的匾额上，“岳麓书院分院”几个字熠熠生辉。他忽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这“建文派”不仅仅是个名号，更是一种责任，一种与“武勋派”分庭抗礼的底气。
“通知下去，”朱允炆转身道，“下个月举行文会，邀请湖广、江南的所有名士参加。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文治并非空谈，而是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的根本。”
方孝孺和黄子澄对视一眼，齐声道：“殿下英明！”
文会那天，长沙城的书院挤得水泄不通。不仅有湖广、江南的名士，连四川、江西的读书人也闻风而来。朱允炆亲自主持，齐泰讲律法，练子宁讲民生，方孝孺讲礼仪，气氛热烈得像要把屋顶掀了。
最让人振奋的是，朱允炆当场宣布，将自己名下的千亩良田捐给书院，作为学子的膏火费。消息传开，百姓们都拍手叫好，说：“皇长孙真是仁德之君。”
而此时的南京，朱元璋正看着锦衣卫送来的密报。上面详细记录了朱允炆联姻沈家、招揽文臣、举办文会的事，甚至连“建文派”的说法都写得清清楚楚。
“这个朱允炆，倒是比我想的有手段。”朱元璋放下密报，对王钺道，“江南士族被他笼络得服服帖帖，文臣也都向着他，看来这‘仁政’二字，不是白叫的。”
王钺小心翼翼地问：“那武勋那边......”
“让他们闹去。”朱元璋冷笑，“文臣武将，就像人的左右手，少了哪个都不行。朱允炆想靠文臣，朱允熥想靠武将，正好让他们互相制衡。”他顿了顿，“沈万三和倭寇往来的事，让锦衣卫别查得太急，留着给朱允炆练练手。”
王钺应了声“是”，心里却暗暗咋舌——陛下这心思，真是深不可测。既让朱允炆结好士族，又留着把柄；既让建文派发展，又纵容武勋派制衡。这两位皇长孙，不过是陛下棋盘上的棋子。
长沙的文会持续了三天才结束。最后一天，朱允炆站在书院的高台上，看着人或许手无缚鸡之力，却能以笔为刃，以言为锋，为他撑起一片天地。
“诸位，”朱允炆的声音在阳光下回荡，“今日之会，不是结束，是开始。我朱允炆在此立誓，若有朝一日执掌天下，必以文治天下，以仁待万民，绝不让苛政猛于虎！”
“殿下万岁！”读书人们激动地呼喊着，声音传遍了整个长沙城。
远处的湘江上，廖永忠的水师正在操练，战船劈波斩浪，甲光映着日光。这位水师统领望着书院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他不知道文治和武功哪个更能安邦，但他知道，长沙的天，似乎要变了。
朱允炆回到衙门时，方孝孺递给他一份名单，上面是愿意追随他的文臣和士族代表。名字密密麻麻，像一片茂密的森林。
“殿下，建文派已成，下一步，该想想如何影响朝堂了。”方孝孺道。
朱允炆看着名单，忽然想起胡昱的提醒，又想起朱元璋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他缓缓摇头：“不急。水到渠成，强扭的瓜不甜。”
他知道，与朱允熥的较量还很长，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急于求成，而是打好根基。江南的财力，文臣的智慧，百姓的民心，这些才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夜色渐深，长沙城渐渐安静下来，只有书院的灯还亮着，像一颗不灭的星辰。朱允炆站在窗前，望着那片灯光，嘴角露出一抹坚定的笑意。他知道，属于他的时代，或许还未到来，但他已经准备好了。
而南京的朱允熥，此时正在演武场与常茂比武。他一剑挑落常茂的长枪，听到旁边的士兵议论着长沙的“建文仁政”，顿时怒从心头起，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兵器架。
“仁政？”朱允熥冷笑，“等我把漠北的鞑子都杀了，看谁还敢说这些酸话！”
常茂捡起长枪，笑道：“殿下何必跟那些读书人计较？真刀真枪地干一场，他们就知道谁才是真本事了。”
朱允熥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剑。他能感觉到，朱允炆正在变得强大，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强大，比千军万马更让他忌惮。
东宫的暗流，已经渐渐变成了明浪。而这浪涛的中心，是朱元璋那双看似平静，实则深不可测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