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内陆的风卷着沙砾,打在临时搭建的木棚上噼啪作响。朱棣正低头用炭笔在羊皮纸上勾画防线图,案边堆着几截断箭和磨损的甲片——那是昨天与朱军斥候遭遇时留下的痕迹。帐帘被风掀起一角,带着沙尘扑在他脸上,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沾着的炭灰在颧骨上蹭出一道黑印。
“将军,喝口水吧。”副将吴焕端着个豁口的陶碗走进来,碗沿还沾着点褐色的药渣,“医官说这甘草水熬得浓点,能败火。您这几天都没合眼了。”
朱棣接过碗,仰头灌了大半,喉结滚动时牵扯到脖颈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那是前天被朱军的流矢擦到的,现在还裹着布条。“前线怎么样?朱亮祖的人没再往前推吧?”
“没敢。”吴焕往火堆里添了块干牛粪,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两人脸膛发红,“他们的斥候被咱们打退三次了,现在缩在黑风口那边,估计是在等补给。对了,刚才巡逻的弟兄在沙窝里捡着个这玩意儿。”他从怀里掏出个用油布裹着的小竹筒,递过去,“看着像是从朱军那边飘过来的,上面还系着块碎布,写着‘粮’字。”
朱棣解开油布,里面是卷皱巴巴的麻纸,上面的字迹被风沙浸得有些模糊,但“澳东粮库余三月”“黑风口屯粮不足半月”“速调”几个字格外清晰。他指尖在“不足半月”上重重一点,猛地抬头:“这信是从哪捡的?”
“黑风口下游的沙沟里,旁边还有半具马尸,看穿着是朱军的粮官打扮。”吴焕凑近了些,“将军,这意思是……朱亮祖在黑风口的粮库快空了?”
朱棣没说话,把麻纸凑到火堆边烤了烤,更多字迹显了出来:“……东印度公司未履约,火药断供……土着袭扰矿场,粮道受阻……”他突然低笑一声,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好!真是天助我也!”
“将军,这信靠谱吗?别是朱亮祖设的圈套?”吴焕还是不放心,搓着手来回踱步,“前几天他们还假装运粮车空载,引咱们去劫,结果埋了炸药,差点把王三郎那队人炸没了。”
“这次不一样。”朱棣把麻纸叠好塞进怀里,起身时带倒了案边的箭囊,箭矢滚落一地,“你看这字迹,笔锋发颤,墨水里掺着沙,明显是急着写的,而且这粮官死在沙沟里,十有八九是被自己人灭口的——怕他把粮荒的事捅出来。”他往帐外走,“去,把各队队长叫过来,就说有要事商议。对了,让炊事班把今天省下来的那点青稞面拿出来,掺点沙枣煮成糊糊,给弟兄们垫垫肚子。”
帐外的空地上,十几个队长围着块被火烤硬的羊皮地图,听朱棣说完信上的内容,有人眼睛发亮,有人还是皱眉。
“将军,要不派个小队去黑风口摸摸底?万一真是圈套,咱们这点人可经不起折腾了。”负责左翼的陈武摸着脸上的刀疤,语气谨慎——他前天才丢了三个弟兄,都是被朱军的诡雷炸伤的。
“摸什么底?”朱棣用脚在地上划出黑风口的地形,“朱亮祖要是真有粮,就不会让斥候带这种信出来。再说了,昨天从矿场逃过来的那个矿工说了,朱军在那边的矿场都停了,矿工全被拉去运粮,还抢了附近部落的羊,这是有粮的样子?”
“那咱们怎么办?”负责右翼的林茂急着问,他的嗓子在前天的冲突中被烟熏得沙哑,“弟兄们的水袋都见底了,再耗下去,不等朱亮祖来打,咱们自己就得渴死。”
朱棣蹲下身,捡起根烧黑的木棍,在地上画了个圈:“黑风口的粮库在山坳里,背靠断崖,只有一条路进出,朱亮祖肯定派了重兵守着。但他们粮不够,守兵肯定吃不饱,夜里警惕性最差。”他在圈旁边画了个箭头,“咱们让毛利部落的人从断崖爬上去,放把火,就说‘土着复仇’,他们必定慌乱,到时候咱们主力从正面冲,一举拿下粮库!”
“毛利人肯帮忙吗?”吴焕有点犹豫,“上次让他们配合咱们袭扰,他们说要先问部落长老,磨磨蹭蹭耽误了时辰。”
“这次不一样。”朱棣笑了,从怀里掏出个牛角哨吹了两声,不一会儿,毛利部落的首领库玛背着弓箭走过来,脖子上挂着串鲨鱼牙项链。朱棣从帐里拿出个陶罐递过去,里面是他们省下来的盐块——在缺盐的澳洲内陆,这比黄金还金贵。
“库玛首领,”朱棣用生硬的毛利语说,“黑风口有朱军抢你们的羊,我们去拿回来,你们从后面帮忙,盐,还有铁刀,都给你们。”
库玛掂了掂陶罐,盐块碰撞的声音让他眼睛发亮,他猛拍了下朱棣的肩膀,用汉语夹杂着毛利语说:“朱军,坏!抢羊,烧屋!我们,帮忙!晚上,月黑,爬崖!”他指了指身后十几个背着藤梯的族人,个个手里握着石斧或长矛,“保证,让他们,着火!”
朱棣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就这么定了!陈武带五十人,跟库玛首领从断崖绕后;林茂带主力,三更天摸到粮库正面,见火起就冲锋;吴焕,你带剩下的人守住退路,防止朱军反扑。记住,粮食要抢,但更要烧——留一小半够咱们吃的就行,剩下的全烧了,断了朱亮祖的念想!”
“是!”众人齐声应和,声音在空旷的戈壁上荡开,惊起几只躲在沙棘丛里的飞鸟。
炊事班的沙枣青稞糊糊煮好了,每个人分到小半碗,里面飘着几粒沙枣,涩得人舌头发麻。但没人抱怨,都呼噜呼噜喝得飞快——他们知道,这碗糊糊,是今晚冲锋的底气。朱棣看着弟兄们喝完,把空碗往地上一扣:“都记住了,今晚拿不下黑风口,咱们要么渴死,要么饿死,没第三条路!”
夜色降临时,风更紧了,卷着沙砾打在头盔上,像无数只小石子在敲。朱棣望着黑风口的方向,那里隐约有灯火闪烁,像饥饿野兽的眼睛。他摸了摸怀里的麻纸,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这封信,就是朱亮祖的催命符。
“出发!”他低喝一声,率先翻身上马,马背上的水囊轻轻晃动,里面只剩下最后一口水。但他知道,等天亮,黑风口的水和粮,都会是他们的。
夜风吹过黑风口的山坳,带着矿石的腥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羊膻味——那是朱军抢来的羊群留下的味道。朱棣伏在一块滚烫的岩石后,看着粮库门口昏黄的火把,火光里晃动着朱军士兵的影子,他们的动作明显迟缓,有个哨兵甚至靠在粮囤上打起了盹,手里的长矛斜斜地杵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