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吉尼亚的烟草田还在冒烟,烧焦的叶片混着泥土的气息在海岸线上弥漫。黄潜的船队早已消失在大西洋的晨雾里,只留下詹姆斯敦的断壁残垣和英国殖民者的咒骂声。英国北美总督哈里斯站在被焚毁的仓库前,手里捏着半截烧焦的烟草,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已经是三个月内第二次遭遇不明船队袭击,上次是法国海盗,这次的船帆上却绣着从未见过的龙纹,船员说着奇怪的东方语言。
“那些人到底是谁?”哈里斯对着刚赶到的法国特使皮埃尔怒吼,海风掀起他的披风,露出里面绣着家族纹章的马甲,“你们法国人的情报网不是号称覆盖整个大西洋吗?连一群东方海盗都查不到底细?”
皮埃尔是个瘦高的法国人,戴着扑粉的假发,手里拄着嵌着蓝宝石的手杖,闻言慢条斯理地用银质烟盒敲了敲掌心:“总督先生,别让愤怒烧坏了您的假发。那些人不是海盗,”他从袖中抽出一卷素描,上面是黄潜船队的速写,龙纹旗在风中展开,“我们在加勒比海的商站见过类似的船,他们自称‘明顺’,首领叫朱亮祖,据说是从东方的一个大帝国分裂出来的叛臣。”
“叛臣?”哈里斯皱眉,接过素描仔细看,“他们烧我的烟草仓库,抢我的皮毛,现在又跑到北美来撒野,难道是想把这里变成他们的战场?”
“战场倒未必,但绝对是个麻烦。”皮埃尔收起烟盒,语气沉了些,“我们的人在魁北克发现,他们的船上不仅有火铳,还有青铜炮,比西班牙人的制式炮更轻便。更糟的是,那些印第安部落似乎跟他们搭上了线——昨天波瓦坦部落的人拒绝向我们缴纳皮毛税,说‘东方来的铁斧比你们的玻璃珠值钱’。”
哈里斯的脸色更难看了。英国在北美殖民地的统治本就不稳,沿海的渔民靠跟印第安人换皮毛为生,内陆的种植园主依赖烟草出口,现在朱军一来,不仅断了财路,还可能策反土着,这比法国人的渗透更棘手。
“必须让他们知道北美是谁的地盘。”哈里斯转身对身后的军官下令,“传我的命令,从牙买加调十艘巡防舰过来,加强切萨皮克湾的巡逻。再让弗吉尼亚的民兵武装起来,每个种植园都要修了望塔,发现龙纹船就鸣炮示警。”
“光靠英国的船不够。”皮埃尔突然开口,他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密封的锡盒,递给哈里斯,“这是法国国王的密令。路易陛下说,朱亮祖的船队既然敢在北美动手,迟早会摸到魁北克来。我们可以暂时放下俄亥俄河谷的争端,先把这些东方人赶出去。”
哈里斯打开锡盒,里面是一份用红蜡封印的协议:法国将从新法兰西调派五艘重型战船,配合英国舰队巡逻北美东海岸;英国则允许法国商人在弗吉尼亚自由贸易——这对一直被英国排挤的法国商人来说,无疑是块肥肉。
“自由贸易?”哈里斯挑眉,“你们的商人可没少往加拿大走私我们的烟草。”
“那是过去式了。”皮埃尔笑着鞠了一躬,“现在,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再说,比起那些拿着铁斧的东方叛臣,还是跟老朋友打交道更让人放心,不是吗?”
两人相视一眼,虽然彼此都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妥协,但眼下朱军的威胁显然更迫切。哈里斯拿起羽毛笔,在协议上签下名字,墨水在纸上晕开,像一滴凝固的血。
消息传到南京时,朱元璋正在御花园里看工匠调试新造的“连珠铳”。这铳能连续射出三发铅弹,是朱棣从澳洲送来的样品,此刻正由工部尚书顾时亲自演示——铅弹穿透五十步外的铁甲,在靶纸上留下三个并排的窟窿,引得周围侍卫一片喝彩。
“陛下,”锦衣卫佥事吴良匆匆走来,单膝跪地,呈上密报,“英国和法国在北美达成协议,共增派十五艘战船,还放出话来,说是要‘肃清东方叛党’。”
朱元璋接过密报,看完后冷笑一声,将纸扔给顾时:“看看,这俩红毛夷平时为了块毛皮都能打起来,现在倒学会抱团了。”
顾时看完密报,眉头紧锁:“朱亮祖派去的黄潜不过两千人,竟能让英法联手,这倒是出乎预料。只是……他们称朱亮祖为‘东方叛党’,这是把他跟我大明彻底撇清了,倒省了咱们不少口舌。”
“省口舌?”朱元璋接过侍卫递来的茶,吹了吹浮沫,“他们是怕朱亮祖在北美闹大,影响他们的殖民地。说白了,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他看向吴良,“刘敏那边有消息吗?他在台湾摸到朱亮祖的粮库位置了吗?”
吴良低头道:“还没有。朱亮祖在台湾查得紧,刘敏只能伪装成卖茶叶的商贩,混在码头附近。不过他传回来消息,说朱亮祖正在台湾铸造新炮,用的是荷兰人提供的模具,看样子是想跟咱们在海上硬碰硬。”
“荷兰人?”朱元璋的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击,“他们倒是会两边下注。顾时,传朕的旨意,让南洋都司的俞通源多派些细作去巴达维亚,盯着荷兰人的动静——要是他们敢给朱亮祖送更多火器,就把他们在吕宋的商站给朕抄了。”
“臣遵旨。”顾时应声,又道,“陛下,英法增兵北美,对朱亮祖来说可不是好事。要不要……暗中推一把?比如,让咱们在北美的商号给朱亮祖透点英法的布防消息?”
朱元璋摇头,指尖捻着茶盏的边缘:“不用。朱亮祖越是受挫,就越会把矛头对准澳洲的朱棣,正好让朱棣试试新造的连珠铳好不好用。”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深意,“再说,英法越是把朱亮祖当眼中钉,就越会来求咱们——毕竟,只有咱们知道这‘东方叛党’的底细。”
正说着,通事司主事唐胜宗进来回话,手里拿着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请愿书:“陛下,英国商人求见,说想跟咱们续约,还说愿意用北美产的棉花换咱们的丝绸。”
“续约?”朱元璋接过请愿书,扫了一眼就扔在一边,“告诉他们,想续约可以,先把在暹罗散布谣言的间谍交出来。否则,不仅丝绸没得换,他们在南洋的商站也别想安生。”
唐胜宗领命退下,顾时看着他的背影,笑道:“陛下这是借英法的手压朱亮祖,又借朱亮祖的事敲英法一笔,一箭双雕啊。”
朱元璋哼了一声,拿起那杆连珠铳,掂量了掂量:“朱亮祖想在北美玩火,就让他烧得再旺点。等他跟英法两败俱伤,朕再让朱棣从澳洲杀回去,到时候,台湾、北美,都是咱们的。”
台湾的明顺宫,朱亮祖正看着黄潜送来的战利品——几十张完整的海狸皮和一箱英国银器。张恒在一旁清点,脸上却没什么笑意:“陛下,黄潜将军说,英法在北美增了战船,下次再去怕是不容易得手了。”
朱亮祖摩挲着一张海狸皮,皮毛顺滑得像缎子,他忽然笑了:“不容易得手才有意思。要是他们乖乖送上门,朕还嫌没挑战性呢。”
“可……”张恒有些急,“咱们的水师刚在香料群岛损了些人手,要是北美那边再吃败仗,怕是军心会不稳。那些投效来的流民,本来就冲着‘明顺’能抢地盘才来的,要是连北美都拿不下来……”
“流民?”朱亮祖打断他,从怀里掏出一枚新铸的“永熙通宝”,铜钱边缘刻着细密的花纹,比明朝的制钱更精致,“他们要的是利。传朕的旨意,让黄潜别去弗吉尼亚了,去加勒比海,抢西班牙人的运金船。”
张恒一愣:“抢西班牙人?他们跟咱们没冲突啊……”
“没冲突才好抢。”朱亮祖将铜钱抛起又接住,“英国跟法国不是联手了吗?西班牙跟他们是死对头,咱们抢西班牙的船,英国说不定还会暗地里乐呢。再说,金子比烟草值钱多了,流民见了金子,还怕他们不拼命?”
他走到窗边,望着港口正在检修的战船,继续道:“再让周德兴在澳东开矿,多采些铁矿,把新炮造出来。等有了足够的金子和火炮,别说北美,就是把英法的殖民地掀个底朝天,他们也奈何不了朕。”
张恒还是有些犹豫:“可朱元璋那边……听说朱棣在澳洲练了新军,用的是能连射三发的铳,要是他们打过来……”
“朱棣?”朱亮祖嗤笑一声,“他那点本事,也就只能在澳洲糊弄糊弄土着。等朕从加勒比海运回金子,招更多人,造更大的船,到时候别说澳洲,就是南京,朕也敢去闯一闯。”
正说着,侍卫进来通报:“陛下,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使者求见,说带来了新的炮模。”
朱亮祖眼睛一亮:“让他进来。”转身对张恒道,“看到没?有的是人愿意跟朕合作。朱元璋想让英法压朕,朕就偏要让他们看看,朕的朋友比他多。”
荷兰使者是个络腮胡的壮汉,名叫范德堡,一进来就递上一个黄铜炮模,炮身上刻着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徽章。“陛下,这是我们最新的十二磅炮模,射程比西班牙人的远三成。”他操着生硬的汉语,指着眼炮模的尾端,“这里加了螺旋纹,填弹更快。”
朱亮祖接过炮模,掂量着分量,又让工匠来看,工匠仔细检查后点头:“陛下,这工艺确实比咱们现有的好。”
“要多少香料换?”朱亮祖直截了当。
范德堡笑了:“我们不要香料,想要陛下在澳东的铁矿开采权——我们的船需要铁料修补,价钱好说。”
“铁矿?”朱亮祖略一思索,“可以。但你们得帮朕一个忙——把英法在北美增兵的布防图给朕弄来。”
范德堡眼珠转了转,一口答应:“没问题。不过,要是我们弄到了图,陛下得允许我们在台湾设个商站。”
“成交。”朱亮祖与范德堡击掌为誓,掌心相碰时,一个想着火炮,一个想着铁矿,各怀心思,却都觉得占了便宜。
加勒比海的阳光毒辣得像火,黄潜的船队在牙买加附近的海域游弋。他穿着凉爽的麻质短褂,手里拿着范德堡送来的简易海图——上面用红笔标出了西班牙运金船的航线,还有英国巡防舰的巡逻间隙。
“将军,前面有艘大帆船!”了望手在桅杆上大喊。
黄潜举起望远镜,只见远处的海面上,一艘西班牙帆船正缓缓驶来,船身吃水很深,显然满载着货物。他嘴角一扬,对副将王志道:“传令下去,升法国国旗,假装是法国商船。”
战船慢慢靠近西班牙船,黄潜让人用西班牙语喊:“我们的淡水不多了,能否借点?”
西班牙船长是个胖老头,探出头看了看挂着法国旗的朱军战船,没多想就挥手让小艇送淡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