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被拖走时的惨叫声渐渐远去,朱元璋望着帐外沉沉的夜色,突然对周德兴说:“你说,要是当年让你去非洲,会不会比朱樉靠谱?”
周德兴咧嘴一笑:“陛下说笑了。臣要是去了,先把那些部落的图腾都刻在箭杆上,省得被人当傻子骗。”他话锋一转,“不过陛下,诸王心思虽活络,但毕竟是朱家血脉,未必真敢反。不如……”
“不如什么?”
“不如派亲信去各藩地当监军。”周德兴道,“比如派康茂才去北美辅佐朱标,派陈德去非洲帮朱樉理军务,名为辅佐,实为监视。”
朱元璋摇头:“监军?当年唐玄宗派宦官监军,结果怎么样?诸王会觉得朕猜忌他们,反而把他们推到朱亮祖那边。”他走到地图前,指尖划过澳洲,“老四朱棣在澳洲炼钢铁,造战船,他想要什么?”
韩政道:“奴婢查到,朱棣派人去欧洲,想买佛郎机炮的图纸。”
“佛郎机炮?”朱元璋眼神一凛,“他想打通印度洋航线!”他突然笑了,“好,朕就给他们想要的。”他对廖永忠道,“传朕旨意,命朱标在北美开埠,允许欧洲商人通商;让朱樉在非洲开采的金矿,朝廷加价三成收购;朱棡的南洋香料,由市舶司包销;朱棣要佛郎机炮图纸?让工部抄一份给他,但告诉他,每造一门炮,要给朝廷缴十两银子的‘炮税’。”
周德兴不解:“陛下这是……”
“他们想要利益,朕就给他们利益,但规矩得朕来定。”朱元璋道,“朱标要银子赈灾?朕给,但他得让朝廷的官去管粮仓;朱樉想邀功?朕准他献俘,但得把部落首领的任免权交还给布政使;朱棣要炮?可以,但每门炮的火药用度,朝廷要核查。”他顿了顿,“朕要让他们知道,离开朝廷,他们什么也不是。”
帐外的风卷起雪花,落在帐帘上簌簌作响。朱文正捧着刚写好的旨意进来,朱元璋看了一眼,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诸王离京赴任那天,也是这样的雪天。朱标抱着他的腿哭,朱樉吵着要带猎犬,朱棡偷偷把一把匕首藏进袖中,而最小的朱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问:“父皇,澳洲有龙吗?”
“陛下?”朱文正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朱元璋接过旨意,用了印,缓缓道:“告诉诸王,年关将至,朕在南京备了家宴,让他们……都回来看看。”
韩政敏锐地察觉到,陛下说“都回来”三个字时,声音有些发颤。他低头应道:“奴婢这就去安排。”
帐内渐渐安静下来,只有烛火在风中摇曳。朱元璋望着地图上那些属于儿子们的疆土,突然拿起朱亮祖称帝的奏报,在烛火上点燃。火苗舔舐着纸页,将“宋帝顺德”四个字烧成灰烬。
“朱亮祖想当皇帝?”他喃喃自语,“朕的儿子们都还没说话呢。”
周德兴看着灰烬飘落,低声道:“陛下英明。”
“英明?”朱元璋自嘲地笑了,“朕只是不想,将来在地下见了马皇后,没法跟她说,朕把儿子们教成了一群白眼狼。”他挥挥手,“都下去吧,让朕一个人待会儿。”
诸将悄然退下,帐内只剩朱元璋一人。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那是马皇后生前给诸王做的,上面刻着“朱家儿郎”四个字。玉佩被摩挲得光滑温润,他想起当年马皇后把玉佩分给孩子们时说:“无论走多远,都别忘了自己是朱家的人。”
外面的雪下大了,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埋进一片洁白里。朱元璋将玉佩贴在额头,低声道:“妹子,你说朕这样做,对吗?”
风雪穿过帐帘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