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尼拉港的晨光带着咸湿的气息,郑宏踩着露水登上“镇极号”的甲板时,廖永忠正指挥水兵往船上搬图纸。那些图纸用桐油布裹得严实,解开时还带着福建造船厂的樟木香气——是刚从应天府送来的蒸汽机结构图。
“郑将军,您瞧这个。”廖永忠捧着张泛黄的图纸,手指点在一个齿轮装置上,“荷兰工匠说,这叫‘曲轴’,能把蒸汽的力气变成转的力气,比十头水牛还顶用。”他说着还使劲转了转手里的木制模型,齿轮“咔嗒”作响,带着连杆上下摆动,像极了风车的叶轮。
郑宏接过模型,指尖划过光滑的木杆:“上个月试航时,‘镇极号’的线膛炮还只能打两千五百米,有了这蒸汽动力,炮架能转得更快,说不定能追上法国人的射程。”
“何止啊!”胡大海扛着个铁皮箱子过来,箱子上的铜锁闪着光,“您看我带啥好东西了?”他打开箱子,里面是十几个锃亮的钢珠,“这是英国产的线膛炮弹,带螺旋纹的那种。工部的师傅说,配上新造的炮管,千米之外能打穿三指厚的铁板!”
郑宏拿起颗炮弹,沉甸甸的压手,螺旋纹路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她忽然想起“镇东号”沉没时的火光,当时要是有这炮弹,或许能击穿“狮心号”的装甲?
“别光看炮弹了,”朱文正抱着摞册子走来,袍角沾着墨汁,“陛下让徐大人拟的《水师重建章程》,您可得过目。”册子上的毛笔字刚劲有力,标题“三步走计划”第三步派留学生,每步都标了期限。”
郑宏翻开册子,第一页就见朱元璋的朱批:“三月不成,提头来见”,墨色深得像要渗进纸里。她指尖顿了顿:“陛下这次是真急了。”
“能不急吗?”廖永忠往嘴里塞了块米糕,“昨儿接到密报,法国新造的‘凯旋号’,炮口都快捅到马六甲了。听说那船装了两台蒸汽机,跑起来连‘飞鱼快船’都追不上。”
正说着,了望塔传来喊声:“应天府来人了!”
众人抬头,只见艘快船正往码头靠,船头立着个穿蓝袍的官员,正是徐光启的门生李之藻,怀里抱着个黑檀木盒子,跑得袍角翻飞。
“郑将军,廖总兵,”李之藻把盒子往桌上一放,气喘吁吁地说,“陛下特批的内帑银子,还有徐大人给的留学生名单。”盒子打开,白花花的银子晃得人眼晕,
“这些都是国子监挑的尖子,”李之藻指着个叫“周德兴”的名字,“这孩子十三岁就能背《几何原本》,荷兰语说得比汉语还溜,去英国学造船再合适不过。”
胡大海凑过来看热闹,指着个叫“吴良”的名字笑:“这不是吴百户家的小子吗?听说他爹当年跟着陛下打陈友谅,他倒要去学夷人的技术,老吴怕是要气跳脚。”
“气也没用,”郑宏合上册子,“陛下说了,凡是去欧洲的学生,家里免三年赋税,还赏良田十亩。昨天吴百户亲自把儿子送到码头,哭得跟啥似的,还塞了把家传的匕首,让他别给大明丢人。”
正说着,码头突然一阵喧哗。只见十几个穿着短打的工匠扛着根铁管子走来,管子粗得要两人合抱,表面焊着圈圈铁环,像条铁打的蟒蛇。
“这是啥?”胡大海往后缩了缩,“看着怪吓人的。”
“蒸汽机的锅炉!”李之藻眼睛亮了,“荷兰工匠说,烧起火来能把水烧开到‘一百度’,那蒸汽能顶起千斤重的石头。”他说着还比划了个顶举的动作,袖子滑下来,露出胳膊上的烫伤疤——是前几天试烧锅炉时烫的。
郑宏走上前,指尖轻轻敲了敲铁管,发出沉闷的响声。阳光透过铁管的孔洞,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像极了海面上的波光。她忽然想起郑和下西洋时的宝船,那些挂着巨帆的木船曾是世界的骄傲,可现在,连荷兰的小铁船都能跑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