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微服出京的前路未知(1 / 2)

应天府的侧门轴发出“吱呀”一声闷响,像老人咳嗽。朱元璋穿着件半旧的青布长衫,腰间束着根蓝布条,脚下的布鞋沾了些晨露,踩在青石板上悄无声息。他回头望了眼巍峨的宫墙,墙头上的琉璃瓦在初阳下泛着淡金,像一头沉睡着的巨兽。

“东家,该走了。”扮作管家的锦衣卫百户张诚低声提醒,他手里提着个蓝布包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和一叠宝钞。三个侍卫扮作脚夫,背着简单的行囊,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他们都是郭英精挑细选的好手,一个擅使短刀,一个箭术百步穿杨,还有一个懂些医术,寻常的跌打损伤都能应付。

朱元璋“嗯”了一声,迈出侧门的瞬间,忽然停住脚步:“张诚,玉玺交给太子时,他有没有说什么?”

张诚躬身道:“太子殿下说,定当守好家业,等东家……等陛下回来。还说让您万事小心,遇到难处就找当地的驿站,驿站的人认得这枚令牌。”他从怀里掏出块巴掌大的木牌,上面刻着个不起眼的“明”字。

朱元璋接过木牌,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这是当年跟着朕打天下的老兵们用的令牌,没想到还留着。告诉太子,不用惦记朕,把朝堂上的事理顺了,比什么都强。”

一行五人顺着城墙根的小路往前走,很快就汇入了早市的人流。卖豆浆的摊子冒着热气,油条在油锅里炸得金黄,几个穿着短打的挑夫扛着货箱匆匆走过,扁担压得弯弯的。朱元璋深吸了口气,空气里混杂着油条的香气、牲口的粪便味和河水的腥气,比御书房里的熏香实在多了。

“东家,咱们先找个码头雇船?”张诚指着不远处的运河码头,那里停着十几艘乌篷船,船家正吆喝着招揽生意。

朱元璋摇了摇头:“不急,先在附近转转。”他走到一个卖菜的摊位前,看着筐里的青菜,叶子上还挂着水珠。“老乡,这菜怎么卖?”

卖菜的老汉抬起头,脸上刻满了皱纹,手里的秤杆磨得发亮:“客官是外乡人吧?这青菜是今早刚从地里割的,五个铜板一把。”

“倒是不贵。”朱元璋拿起一把青菜,“今年收成怎么样?”

老汉叹了口气,把秤砣往秤杆上挪了挪:“不好说啊。开春时涝了,麦子减产了三成,夏粮收上来,一半都得交上去,剩下的够一家人嚼用就不错了。”

“交那么多?”朱元璋皱起眉,“官府的税不是早就减了吗?”

“税是减了,可杂费多啊。”老汉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光是修河堤的钱,就收了两回。说是修河堤,可我看那河堤,去年冲垮的地方还没补上呢。”

旁边一个卖豆腐的妇人插了嘴:“可不是嘛!我家那口子去县衙交粮,回来时鼻青脸肿的,说是没给衙役塞钱,就被推搡了一顿。这世道,没处说理去。”

朱元璋的脸色沉了下来,张诚在一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多问。他却像是没看见,又问老汉:“那你们就没想过告官?”

“告官?”老汉笑了,笑得满脸皱纹都挤在一起,“告到县衙?县太爷是知府的小舅子,告了也白告。告到府里?来回盘缠就得花掉半个月的嚼用,谁耗得起?”

正说着,一阵马蹄声传来,几个穿着皂衣的衙役骑着马冲了过来,路边的摊贩纷纷避让,一个卖糖葫芦的小孩没躲开,被马撞得摔倒在地,糖葫芦撒了一地。

“瞎了眼啊!”领头的衙役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瞪着小孩,“敢挡老子的路,活腻了?”

小孩吓得直哭,他娘跑过来抱起他,连连作揖:“官爷息怒,孩子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

“大人有大量?”衙役冷笑一声,一脚踹翻了旁边的菜摊,“耽误了老子收‘河工费’,你们担待得起吗?都给我快点,每户再交十个铜板,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

摊贩们敢怒不敢言,纷纷掏钱。朱元璋看着那几个耀武扬威的衙役,手悄悄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旧刀。张诚赶紧拉住他,低声道:“东家,别冲动。”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手。等衙役们走远了,他才对老汉道:“这‘河工费’,朝廷让收的?”

老汉摇摇头:“谁知道呢?反正上面让收,非多。”

朱元璋没再说话,让张诚付了菜钱,又多给了那卖糖葫芦的小孩几个铜板,才转身向码头走去。一路上,他没再说话,眉头紧锁着,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到了码头,张诚找了艘看起来结实的乌篷船,船家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船夫,姓王,脸上总带着笑。“客官要去哪?”王船夫一边解缆绳,一边问。

“顺着运河往北走,到山东境内。”张诚答道,“船费多少?”

“看客官要走多远了。”王船夫撑着篙,把船驶离岸边,“到徐州府,一人五两银子,管吃管住。”

“倒是公道。”朱元璋坐在船尾的小板凳上,看着岸边的景物缓缓后退,“老王,这运河上不太平吧?我听说有劫道的。”

王船夫笑了,露出两排黄牙:“劫道的倒不多,官爷比劫道的厉害。上个月,有艘运粮的船,就因为没给巡河的官爷塞钱,被诬陷藏了私盐,船也扣了,人也抓了,到现在还没放出来呢。”

“还有这事?”朱元璋挑眉,“那你们就不怕?”

“怕有什么用?”王船夫叹了口气,“咱们这些靠水吃饭的,就像水里的鱼,官爷就是渔网,想什么时候捞,就什么时候捞。不过啊,也有好官。前两年,淮安府的知府,姓周,是个清官,把那些盘剥船家的巡河兵都给撤了,那阵子,运河上太平得很。”

“那周知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