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上的风带着哨音刮过帐篷,郑海把最后一块压缩煤饼塞进炉子里,火苗“噗”地窜起半尺高,映得帐篷内壁的羊皮地图忽明忽暗。地图上,从登陆点往内陆延伸的几条红线,是这半个月来探险队走出的路线,最远处已经标到了三十里外的冰谷——那里据说是王二柱发现“会发光的石头”的地方。
“将军,第三队该出发了。”徐达掀帘进来,棉甲上的冰碴簌簌落在地上,他手里捧着个铁皮盒,里面是用油布裹好的干粮和罗盘,“李善长先生说,今天可能有暴风雪,让多带两捆柴禾。”
郑海点头,目光落在地图上标注着“冰缝密集区”的地方。前几日,第二队在那里失联了两个时辰,回来时士兵们的棉裤都冻成了冰壳,说是掉进了一道隐蔽的冰裂隙,靠彼此身上的绳索才爬上来,还在裂隙里捡到几块黑沉沉的石头,敲开后能看见里面闪着金属光。
“让他们带上冰镐和登山绳,”郑海从墙上摘下望远镜,塞进徐达怀里,“告诉带队的周显,遇着深过丈许的冰缝就绕路,别逞能。那几块石头我让李善长看过了,说是铁矿,不急着挖。”
徐达刚应声,帐篷外就传来王二柱的大嗓门:“将军!您快出来瞧瞧!俺们逮着个稀罕玩意儿!”
掀帘出去时,寒风瞬间灌进领口,郑海缩了缩脖子,看见十几个士兵正围着个半人高的铁笼子,笼子里蜷缩着只像狐狸又像狼的动物,浑身覆盖着雪白的绒毛,眼睛是剔透的冰蓝色,正对着围观的人龇牙,露出细小的尖牙,呼出的白气在鼻尖凝成霜花。
“这是……”郑海凑近了些,那动物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声音像碎玻璃刮过冰面。
“俺们在冰谷里发现的,”王二柱搓着冻红的手,脸上堆着笑,“这小东西正扒拉俺们丢的肉干呢,跑得比兔子还快,费了三个人才用网子网住。您瞧这毛,摸着手感跟丝绸似的,做件袄子准暖和。”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摸,那动物猛地扑向笼子栏杆,“哐当”一声撞得铁条发颤,吓得王二柱往后跳了半步。
“别碰它。”李善长拄着拐杖走来,他的右腿在之前的冰缝事故中受了伤,走路还不利索,“这是雪狐,刘伯温的《异域志》里提过,说它能在零下四十度的地方生存,皮毛是极寒之地的珍品,但性子烈,拿活物喂才能养活。”
他蹲下身,从怀里掏出块冻硬的生肉,隔着栏杆递过去。雪狐警惕地嗅了嗅,突然一口叼住肉,缩回笼子角落狼吞虎咽起来,尾巴紧紧裹住身体,像团蓬松的雪球。
“让伙夫每天送些生肉来,”郑海对负责看管笼子的士兵道,“别弄死了,说不定是个稀罕物,得记进《南极见闻录》里。”
正说着,周显带着第三队整装待发。二十个士兵背着沉甸甸的行囊,腰间都系着粗麻绳,彼此相连,最前面的人手里举着面小红旗,旗杆顶端绑着个铜铃,走起来“叮铃铃”响——这是为了在暴风雪中辨认同伴位置想的法子。
“周显,”郑海拍了拍他的肩膀,周显的左耳缺了一小块,是去年在菲律宾跟西班牙海盗拼刺刀时留下的疤,“记住,人比石头金贵。要是真遇着暴风雪,就找背风的冰崖扎营,别硬闯。”
周显咧嘴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将军放心!俺们带了李善长先生做的‘风向鸡’,风向不对就回头,丢不了!”他指的是个铁皮做的小玩意儿,能随着风向转动,据说比罗盘还灵。
队伍出发时,铜铃声渐渐消失在冰原尽头。郑海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想起出发前朱元璋的嘱托:“探索异域,既要带回珍宝,更要带回见闻。土地是死的,人嘴里的故事才是活的。”
这日午后,李善长正在帐篷里摆弄那几块从冰缝里捡来的黑石头,用小锤敲下一小块,放在火上烧。石头烧红后冒出蓝火苗,冷却后变成暗红色,用刀一划能留下清晰的痕迹。
“是赤铁矿,”他推了推眼镜,镜片上沾着铁粉,“纯度不低,比咱们在澳大利亚找到的矿脉还好。就是……”他指着石头上的冰裂纹,“这石头里嵌着冰晶,说明矿脉藏在永久冻土层里,挖起来费劲。”
郑海拿起一块石头,放在手里掂了掂。冰原下藏着铁矿的消息,要是传回南京,朱元璋怕是又要催着建冶炼炉了。可这南极的冰,一镐下去只能凿出个白印,真要挖矿,不知得填进去多少人力。
“先记下来,”郑海把石头放回铁皮盒,“等勘探清楚矿脉走向再说。对了,你让周显留意的‘冰下湖’,有消息吗?”
李善长翻出张草图,上面画着几条弯弯曲曲的蓝线:“按冰层温度推算,三十里外的冰谷然变高,就是快到湖面上了。那湖里说不定有鱼,能给咱们添点新鲜肉食。”
话没说完,帐篷外突然响起铜铃声,急促得像是在报警。郑海和李善长对视一眼,同时抄起家伙——郑海拎着冰镐,李善长拄着拐杖,掀帘就往声音来处跑。
只见周显的队伍正慌慌张张往回跑,最前面的士兵举着红旗,旗面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后面的人互相搀扶着,有人的棉甲上沾着暗红色的东西,像是血。
“怎么了?”郑海迎上去,抓住个跑得气喘吁吁的士兵。
“冰谷……冰谷里有怪东西!”士兵的声音发颤,指着身后的方向,“周队正带着人断后呢!那玩意儿……长着好多脚,身子比船还粗!”
郑海心里一沉,拔腿就往冰谷方向跑,徐达带着亲兵紧随其后。跑过一道冰脊时,终于看见周显他们——十几个士兵正背靠着冰崖,手里举着上了膛的火铳,枪口对准冰谷深处,那里的冰层正在簌簌震动,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要钻出来。
“将军!快开枪!”周显的嗓子喊得沙哑,他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棉甲被撕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渗血的伤口。
顺着火铳指的方向,郑海看见冰谷中央的冰层正在鼓起,一道道裂纹像蛛网般蔓延,突然“咔嚓”一声巨响,一块方圆十丈的冰面崩裂开来,溅起的冰碴如箭矢般四射。
冰层下露出的东西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那是条通体漆黑的巨虫,身体像水桶般粗壮,表面覆盖着油亮的硬壳,无数对细脚在冰面上快速爬行,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利齿的嘴,正对着最近的一个士兵猛冲过去。
“开火!”郑海大喊。
火铳齐鸣的声音在冰谷里回荡,铅弹打在巨虫的硬壳上,只留下一个个白印。巨虫被激怒了,猛地弓起身子,喷出一股墨绿色的汁液,汁液落在冰面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竟能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是冰蚕!”李善长不知何时跟了上来,声音抖得像筛糠,“《淮南子》里记载过,极寒之地有冰蚕,以铁为食,壳硬如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