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雾像一块浸透了水的灰布,沉甸甸地压在泰晤士河上。东印度公司的仓库里,荷兰商人范德堡正盯着堆积如山的棉布发愁——那些印着明式缠枝纹的布料,本该销往奥斯曼帝国,如今却堆在角落里,落了层薄灰。“该死的季风,”他用荷兰语咒骂着,指尖划过布料上的金线绣纹,“明军的货船把威尼斯的港口堵了,咱们的船根本靠不了岸。”
旁边的英国商人威廉·莎士比亚(哦不,是威廉·夏普,一位靠着羊毛贸易发家的新兴资本家)叼着烟斗,吐出的烟圈在雾里散得很慢:“季风是借口,真正的问题是明朝的织布机。你看这针脚,”他扯起一块棉布,“他们的水力织布机一天能织三十码,咱们的手工织工三天才织五码,就算把价格压到成本价,也拼不过。”
仓库外传来马车轱辘声,法国贵族德·拉·图尔侯爵带着两个侍从走了进来,马靴踩在石板地上,溅起混着煤烟的泥水。“范德堡,你的香料船还没出发?”侯爵的法语里带着嘲讽,“里斯本的港口都快被葡萄牙人的船塞满了,他们从非洲运黑奴去美洲种甘蔗,回来的时候捎带的香料比你的便宜三成。”
范德堡猛地转过身,荷兰语里蹦出几个粗词:“便宜?那是因为他们用黑奴!我的货都是正经商人运的,船员工资就得比他们高一半!”
“正经商人填不饱肚子。”夏普冷笑一声,敲了敲烟斗,“上周利物浦的织工又暴动了,砸了三家纺织厂——他们嫌机器抢了饭碗。可咱们不换机器,明朝的棉布就会像潮水一样淹了整个欧洲市场。”
这时,仓库的门被推开,冷风裹着雨丝灌进来,一个穿着粗布外套的年轻人扛着一卷皮革走进来,是德国来的工匠汉斯。“先生们,”他把皮革往地上一放,露出上面的齿轮纹路,“这是新设计的蒸汽机图纸,能带动织布机,效率比明朝的水力机还高。但……”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造一台得花两百英镑,我找了六个贵族,没人愿意投钱。”
德·拉·图尔侯爵嗤笑一声:“贵族的钱都在庄园和盔甲上,谁会给你这个铁匠扔钱?再说,蒸汽机烧煤,约克郡的煤窑都被老贵族把持着,他们才不希望看到新机器抢了他们的风头。”
范德堡突然拍了下桌子:“我投!”他指着仓库角落的棉布,“再不想办法,这些货就得当燃料烧了。汉斯,你要多少工人?我认识阿姆斯特丹的造船匠,他们能看懂图纸。”
夏普眼睛一亮:“我可以联系利物浦的工厂主,他们恨透了手工织工的罢工,肯定愿意换机器。但有个问题——明朝的瓷器在欧洲卖得火,咱们拿什么跟他们换?羊毛?皮革?他们自己的产量比咱们还高。”
“黑奴。”德·拉·图尔侯爵突然说,声音冷得像仓库里的铁架,“葡萄牙人用黑奴换明朝的丝绸,利润率超过五成。上周我在里斯本港看到,明朝的船主收黑奴时,还会挑挑拣拣,只要年轻力壮的——他们说这叫‘优化劳动力’。”
范德堡皱起眉:“我父亲是船上的医生,他说黑奴在船上的死亡率超过一半,这是造孽。”
“造孽能赚钱。”夏普吐出一口烟,“上个月伦敦的银行家跟我说,只要能稳定供应明朝需要的东西,他们愿意贷款给咱们修铁路。可除了黑奴和香料,咱们还有什么?”
汉斯突然插嘴:“我在科隆大学见过明朝的数学书,他们的代数能算清复杂的贸易账目,还能设计水渠。咱们的学者还在研究古希腊的几何,连复式记账法都没普及——或许,该派些学生去明朝留学?”
“留学?”德·拉·图尔侯爵像是听到了笑话,“贵族的儿子要去学蛮夷的学问?教皇会把你烧死的。再说,明朝人愿意教吗?他们的科举考试比咱们的骑士比武还难,据说考的全是治国的道理,不是怎么打仗。”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几个穿着破烂衣服的工人举着木棍跑过,嘴里喊着法语和英语的混合口号:“砸了机器!还我工作!”夏普脸色一变:“该死,又是勒德分子!我的工厂就在附近。”他抓起墙角的火枪,“范德堡,借你的仓库躲躲,等他们过去了再说。”
范德堡拉开地窖的门:“快下去,汉斯,把你的图纸藏好。”汉斯抱着图纸钻进地窖时,范德堡突然说:“其实……我在爪哇见过明朝的商人用玻璃换香料。他们的玻璃不如威尼斯的透亮,但价格只有一半。威尼斯的玻璃匠都是家族传承,不肯教外人,可明朝的工匠会把配方写在书上卖。”
德·拉·图尔侯爵挑眉:“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