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台攥紧令牌,令牌上的“大同卫”三个字硌得手心发烫。他猛地转身,对着巡逻队喊了句蒙古语,士兵们立刻牵过战马,检查弓弦和箭囊,动作整齐划一,竟比许多汉人队伍还要迅捷。
看着他们消失在草原尽头,赵庸忍不住道:“将军,您对这些降兵是不是太信任了?万一他们……”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徐达打断他,指着长城内侧新筑的堡垒,“你看那堡垒,外墙用青砖,内墙用夯土,青砖防箭,夯土抗震,两者缺一不可。就像咱们的军队,汉人善守城,蒙古人善野战,女真人力气大,能扛重火器,合在一起,才是坚不可摧的城墙。”
赵庸若有所思,忽然指着远处的山峦:“将军,按图纸,下个月该在那片山坳里修烽火台了吧?那里地势高,能看到百里外的动静。”
“不光要修烽火台,还要修屯兵堡。”徐达望着山坳,那里曾是北元的一处牧马地,水草丰美,易守难攻,“烽火台负责传信,屯兵堡负责驻兵,两者相距三里,能互相支援。堡里要挖水井,储够三个月的粮草,就算被围困,也能撑到援军来。”
正说着,负责督造堡垒的工部郎中匆匆赶来,手里拿着账册,脸色有些发白:“将军,大同府的青砖快用完了,窑厂说要再烧一批,得等一个月……”
“用石头。”徐达指着山脚下的采石场,“让石匠把石头凿成方块,用糯米灰浆黏合,比青砖还结实。”他记得《墨子》里说过“石城十仞,汤池百步”,北方多山石,就地取材,既省时又坚固。
工部郎中松了口气,又道:“还有,负责运粮的民夫说,山路难走,粮车总陷进泥里……”
“修栈道。”徐达指着山腰,“在陡峭的地方凿出石槽,铺上木板,粮车用绞车拉上去。再让驿站的驿卒驯几头骆驼,骆驼在山地比马稳当,能驮两倍的粮草。”
他的目光扫过账册上的数字,忽然停在“民夫口粮”一栏:“给民夫加口粮,每人每天多给半升米。他们吃得饱,才有力气干活,这城墙才能修得结实。”
傍晚时分,阿台的巡逻队回来了。他们没遇到敌人,却带回了几只野羊和一捆干枯的狼粪。“将军,这狼粪用来烧烽火最好,烟又浓又直,白天也能看见。”阿台献宝似的把狼粪递上来,脸上沾着草屑,“山坳里有片松林,能做箭杆,俺让人做了些样品,您看看?”
徐达接过箭杆,入手光滑坚硬,尾端还细心地刻了个小小的“明”字。他抬头时,见夕阳正把长城染成金红色,垛口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像无数把出鞘的剑。
“今晚让伙房杀羊,给弟兄们改善伙食。”徐达把箭杆递给赵庸,“告诉大家,这长城修起来,不光是为了防敌人,更是为了让关内的百姓能安心种地,让草原上的牧民能安稳放牧,关内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
夜幕降临时,长城上的烽火台燃起了第一堆火。狼粪燃烧的浓烟笔直地冲上夜空,在月光下像一根黑色的柱子。阿台和几个蒙古兵坐在火堆旁,用汉话给汉人战友讲草原上的故事,汉人战友则教他们认烽火台上的旗帜——红旗代表有敌军,黄旗代表有要事,蓝旗代表平安。
徐达站在敌楼顶层,望着那道黑烟,又望向关内万家灯火。他知道,这长城修得再高再厚,终究是死的,真正能守住边疆的,是墙内外那些愿意放下刀枪,一起过日子的人。就像这烽火台的烟,看似是为了警示,实则是为了让更多人能在安稳的夜里,睡个踏实觉。
夜风掠过城墙,带着草木的清香。徐达轻轻抚摸着冰冷的城砖,仿佛能摸到砖石里凝结的汗水——有汉人的,有蒙古人的,有女真人的,他们的汗水混在一起,浇筑成了这道横跨北疆的巨龙。而这巨龙守护的,从来都不只是土地,更是土地上每一个期盼和平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