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达望向远处的密林,那里隐约能看到赫哲人的桦皮船停在岸边。“告诉他们,水库修好后,会留一片水域给他们养鱼。”他从亲兵手里接过一个布包,递给乌春,“这里面是新的渔网,比你们的兽皮网结实,能捕更大的鱼。”
乌春打开布包,看着细密的渔网,忽然对着徐达深深鞠躬。他身后的赫哲汉子们也跟着鞠躬,黝黑的脸上露出些期待——上个月去开原卫赶集时,他们见过明军士兵用这种渔网,一网能捞上百斤鱼。
五月的奴儿干都司,新开的稻田里插满了嫩绿的秧苗。江南来的老农陈三蹲在田埂上,看着女真少年们笨拙地插秧,忍不住直摇头。
“小柱子,你这秧插得太密,长不出稻穗!”陈三扯着嗓子喊,手里的竹鞭在空中抽得噼啪响,“跟你们说过多少遍,要像栽树苗似的,隔一拳远一棵!”
小柱子是建州女真首领阿哈出的孙子,汉名“李思诚”,去年刚被送到屯田营学农活。他红着脸拔出几株秧苗,重新插好,忽然指着远处的山坡:“陈老爹,那边的人参地该锄草了,咱们去那边吧,比插秧有意思。”
“有意思能当饭吃?”陈三敲了敲他的脑袋,“去年冬天雪大,你们部落的存粮够吃吗?要是稻田种好了,冬天不用进山打猎也饿不着。”他忽然压低声音,“我听说了,今年秋收后,亩产超四百斤的,能去辽阳卫参加‘农耕比武’,陛下还会赏新耕牛呢。”
李思诚眼睛一亮,手里的秧苗插得又快又好。不远处,他的祖父阿哈出正站在山坡上看着,手里的烟杆在鞋底上磕了磕,对身边的儿子说:“你看,还是汉人的法子好,咱们祖祖辈辈靠打猎,哪见过这么整齐的田地?”
七月的开原卫,市集比往常热闹了三倍。来自中原的商贩带来了丝绸、茶叶,海西女真的摊位上摆着鹿茸、貂皮,最显眼的是李忠的织锦摊——挂着的靺鞨绣屏风上,织着长白山和黑龙江的图案,边角还绣着“大明永宁”四个字。
“小郎君,这屏风多少钱?”一个穿蓝袍的官员指着屏风,他是刚从应天府调来的奴儿干都司参政。
“回大人,五十两银子。”李忠的徒弟,一个叫“杏花”的赫哲族姑娘脆生生地回答,“这是用咱们阿什河的蚕丝织的,比江南的绸缎还结实。”
官员刚要还价,忽然看到徐达和郁新走了过来,慌忙行礼。徐达看着屏风上的图案,对李忠道:“这‘永宁’二字用得好,有什么讲究?”
“是陈三老爹教我的。”李忠挠了挠头,“他说‘永’是长久,‘宁’是安稳,咱们在这儿住久了,就得图个安稳。”
郁新笑着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陛下看了你的贡品,很是欢喜,特批在开原卫设‘女真织锦局’,让你当局丞,官阶从七品。”
李忠愣在原地,手里的梭子“当啷”掉在地上。杏花赶紧捡起梭子塞给他,用赫哲语说了句“快谢恩”。李忠这才反应过来,对着南京的方向深深叩首:“谢陛下隆恩!”
市集上的人纷纷围拢过来,有汉民,有女真族人,还有刚迁来的蒙古牧民。他们看着李忠接过官印,脸上都露出些兴奋——这个曾在林子里放冷箭的少年,如今成了朝廷命官,这不正说明,他们也能在这片土地上活出个人样来?
深秋的阿什河,水库的堤坝已筑起丈余高,岸边的稻田里,金黄的稻穗压弯了秸秆。朱元璋站在坝顶,看着赫哲人划着新造的木船在水库里捕鱼,远处的作坊烟囱冒着青烟,忽然对身边的徐达道:“你看,这比打仗强吧?”
“陛下圣明。”徐达望着正在收割的农户,有汉人,有女真族人,还有北元降军的后代,他们共用一把镰刀,笑着说笑着,“当年臣在漠北打仗时,从没想过东三省能有这般景象。”
朱元璋从怀里取出一幅新绘的舆图,上面标注着密密麻麻的新地名——“永宁仓”“惠民渠”“归化坊”。他指着最北的“奴儿干城”:“明年,朕打算在这儿开办学堂,教各族子弟读书。”
“陛下,那边的鄂温克人还在用桦树皮写字。”徐达提醒道。
“那就先教他们用毛笔。”朱元璋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文字通了,心思才能通;心思通了,这万里江山才能真正安稳。”
夕阳西下,水库的水面映着晚霞,像铺了层碎金。李忠带着织锦局的工匠们赶来,献上一匹新织的锦缎,上面绣着东三省的地图,用金线绣着“大明疆土”四个字。
朱元璋接过锦缎,指尖划过金线绣成的山川河流,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濠州的那个寒夜——那时他还是个放牛娃,从没想过有一天,能亲手规划这片广袤的土地。
“传旨,”朱元璋转身望向东方,那里的夜空已升起第一颗星,“明年开春,从应天府再迁五千户百姓来东三省,凡愿来者,免三年赋税,还分田、分农具。”
徐达躬身领旨,目光扫过坝下欢腾的人群。他知道,这道旨意下去,又会有无数中原百姓带着希望来到这片黑土地,像种子一样扎根、发芽,最终长成一片茂密的森林。而这片森林,将永远庇护着大明的北疆,庇护着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