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目光扫过殿外的日晷,指针正指向巳时三刻。阳光穿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像他此刻的神色。
“那就打。”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今日的茶不错”,“但不是瞎打。”
他走到地图前,提起朱笔,在大同、山海关、辽东都司三个点上各画了个圈,又用红线把三个圈连起来:“徐达在大同筑垒,吸引北元主力;蓝玉从山海关出兵,直插东三省腹地,打掉那些摇摆的部落;冯胜带水师溯松花江而上,切断北元和东三省的联系。三路齐动,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
朱笔最后落在克鲁伦河,画了个重重的叉:“等收拾了东三省,咱们就直捣黄龙,把北元那小朝廷连根拔了,省得年年春天来添堵。”
三位将军齐声应诺,声音撞在殿梁上,震得悬着的宫灯轻轻摇晃。
散朝时,徐达落在最后,看着朱元璋正对着地图出神,案上的急报被风吹得翻页。“陛下,”他轻声道,“五年计划刚见成效,这时候动兵,会不会影响海外的建设?”
朱元璋转过身,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他执政十五年,头发白了大半,唯有那双眼睛,亮得像年轻时在濠州城外看的星斗。
“海外是枝叶,北疆是根本。”他拍了拍徐达的肩,掌心的老茧蹭着对方的蟒袍,“根不稳,枝叶再茂也会被风刮倒。你还记得至正二十三年,陈友谅攻洪都,咱们在鄱阳湖打了三个月,后方的田照种、税照收,为什么?因为将士知道,身后是家。”
他指着地图上的中原腹地:“现在海外的粮仓、工坊是家,北疆的土地、百姓也是家。北元和东三省的事,拖不得,越拖越麻烦。等平定了这边,咱们再回头搞建设,才能睡得踏实。”
徐达点头时,听见殿外传来一阵孩童的笑声——那是太子朱标带着皇孙朱允炆在御花园放风筝。朱元璋顺着声音望去,嘴角难得地柔和了些。
“去吧。”他挥挥手,“让工部给你调最好的水泥,堡垒筑得结实点,将来留着给子孙后代当观景台。”
徐达走出奉天殿时,正撞见蓝玉和冯胜在金水桥边争执。蓝玉说要带神机营的新炮去山海关,冯胜说火龙船的火药不够得从南京调,两人吵得脸红脖子粗,像当年在滁州抢一块烤地瓜时的模样。
徐达笑着摇摇头,快步走下台阶。初夏的风卷起他的袍角,带着紫金山的草木清香。他知道,一场大战已在眼前,就像当年无数次出征前那样,肩上的责任沉甸甸的,却也让人踏实——因为他们身后,是越来越繁盛的大明。
回到府邸,徐达立刻让人备马。他的老管家捧着盔甲追出来:“老爷,刚回来就又要走?好歹吃口饭啊!”
“不了,去大同。”徐达接过缰绳,翻身上马,马蹄踏过青石板路,发出沉稳的声响。路过国子监时,他听见里面传来朗朗书声,是孩子们在背《诗经》:“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他勒住马,回头望了眼皇城的方向。那里的宫墙在阳光下泛着金红色,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徐达笑了笑,一夹马腹,朝着北门疾驰而去。
风里,似乎已传来远方的号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