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有用。”朱元璋指向汉军粮营的位置,“等陈友谅的主力过了太平府,你就带骑兵突袭彭泽湖口的粮营。记住,只烧粮,不恋战,烧完就往庐州撤——那里有胡大海的‘长枪营’接应,汉军的步兵追不上。”
李善长忽然道:“大帅,那陈友谅要是分兵呢?他若派一支水师去打镇江,牵制咱们的兵力,怎么办?”
“他不会。”朱元璋胸有成竹,指着密报上的一行字,“探子说,他刚杀了徐寿辉,湖广的‘天完军’旧部还在闹情绪,他急着打场胜仗稳住人心,定会把所有兵力都押在应天这一路。”他转头对朱升道,“先生,您再辛苦一趟,去镇江让耿炳文把‘铁卫军’调过来——就是那些善用盾牌的弟兄,让他们守应天的城门,以防万一。”
朱升拱手时,袍角扫过案上的墨砚:“大帅放心,炳文那孩子虽年轻,却稳重得很。去年在镇江抵御‘青军’的残部,他就用盾牌阵挡住了对方的马队,连箭矢都射不穿。”
一直没说话的郭英忽然往前凑了凑,他手里还攥着块从彭泽湖带回来的石灰岩,此刻被捏得簌簌掉渣:“大帅,俺们土营还有个法子。汉军的楼船锚链是铁的,俺们能在水底挖地道到船底,把铁链凿断——只是得些时日,还得要些‘硝石土’。”
“要多少给多少。”朱元璋拍了拍他的肩,“李善长,你让人从虹县的硝石矿调,再让耿氏的医营备些治呛伤的药——挖地道怕呛着弟兄们。”
议事厅外的天色渐渐泛白,牛油烛燃得只剩半截,烛泪在案上积了厚厚一层。朱元璋将炭笔一扔,看着被密密麻麻标注的舆图,忽然朗声道:“陈友谅的汉军虽多,却像堆没捆紧的柴禾,看着吓人,实则松散。咱们就用‘火’攻其‘散’,用水断其‘路’,用土毁其‘根’,保管让他来得去不得!”
常遇春第一个叫好,铁盔往头上一扣,甲叶碰撞声震得人耳朵疼:“末将这就去点兵!定让那些‘苗兵’知道,爷爷的刀比他们的毒弩厉害!”
俞通海也跟着起身,靴底的湖泥在地上印出串脚印:“末将去准备火油桶,顺便把‘鬼门关’的暗礁位置标得再清楚些,保证汉军的楼船来一艘卡一艘!”
众人陆续散去,议事厅里只剩朱元璋和李善长。晨光从窗棂钻进来,照在满地的炭屑上,像撒了层金粉。李善长捡起那张被茶水浸湿的密报,上面“汉军缺铁钉,楼船多漏水”几个字愈发清晰。
“大帅早就料到他的楼船是纸糊的?”李善长笑道。
朱元璋望着窗外操练的士兵,他们正扛着盾牌列阵,盾牌相撞的“砰砰”声顺着风飘进来。“不是纸糊的,却也强不到哪去。”他忽然想起后世史书里陈友谅的结局,那火烧连营的景象,竟与此刻的谋划隐隐重合,“乱世里的霸主,靠杀戮得来的势力,就像用劣质铁钉钉的楼船,看着结实,遇着风浪,说散就散。”
李善长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位大帅的眼神里,藏着些寻常人没有的东西——那是种看透了结局的笃定,混杂着对乱世的悲悯,像这清晨的光,虽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暖意。
远处传来号角声,那是各营领命出发的信号。朱元璋转身时,案上的舆图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仿佛已经听见了彭泽湖上的厮杀,看见了火油桶在水面燃起的烈焰,闻到了硝烟与湖水混杂的气息。
这场仗,不仅是为了应天府的百姓,更是为了证明——能结束这乱世的,从来不是最狠的刀,而是最稳的谋,和最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