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顾青知对走到门口的汪莉莎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站里有点事,我出去一下,晚饭不用等我。”
汪莉莎点点头,没有多问,只是轻声叮嘱道:“小心些。”
……
江城码头,江风凛冽,带着湿冷的水汽。
薛炳武小跑着冲向站在码头出口处张望的一对男女。
男的大约四十岁年纪,穿着厚实的呢子大衣,戴着礼帽,面容精悍,眼神锐利,正是高炳义。
他身边挽着他手臂的女子,二十多岁年纪,穿着时兴的紫红色锦缎旗袍,外罩一件狐皮坎肩,烫着时髦的大波浪卷发,妆容精致,眉眼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风尘与娇媚,这便是他的小娇妻陶春玲。
“高先生!抱歉,让您久等了!”薛炳武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快步上前。
高炳义打量了一下薛炳武,目光在他略显稚嫩却透着精干的脸上停留一瞬,微微颔首,算是回应,态度算不上热情,甚至有些冷淡。
薛炳武立刻自我介绍道:“高先生,高夫人,我是江城站总务科稽查股股长薛炳武,奉我们顾科长之命,特来码头迎接二位。”
说着,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高炳义依旧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扶了扶礼帽,陶春玲则对他露出一个娇媚的笑容,紧了紧挽着丈夫胳膊的手,二人一同走向汽车。
看着高炳义这副做派,薛炳武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大约一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天,江城刚下过雪,他去火车站迎接初来乍到的顾青知时的场景。
那时,顾青知带着田文昌和刘丙钊走下火车。
因为下雪路滑,他带着人稍稍迟到了一小会儿。
他记忆最深刻的,是顾青知在寒冷的天气里,特意摘下手套,与他这个小小的接待人员用力握了握手,语气温和地说“辛苦了”。
而跟在顾青知身后的田文昌和刘丙钊,则是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模样。
时过境迁,刘丙钊早已在内部的倾轧中不明不白地死了,不知是否已经投胎。
田文昌如今在情报科挂了个副科长的闲职,虽说级别不低,但手中实权,远不如他这个总务科核心稽查股股长。
而当初那个看似温和、甚至有些“面”的顾科长,如今已是江城站谁也无法忽视的人物,连野田浩都出席了他的婚礼。
薛炳武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弧度。
自己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回忆起这些陈年旧事了?
是因为眼前这位高炳义,与初来的顾科长形成了某种微妙的对比吗?
他不敢再多想,赶紧小跑着跟上高炳义夫妇的脚步,抢在司机之前,替高炳义拉开了轿车的后车门,用手小心地护住门框。
待高炳义和陶春玲坐稳,薛炳武才关好车门,自己迅速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车子平稳地启动,驶离了喧嚣的码头。
薛炳武转过头,对后座的高炳义笑着说道:“高先生,顾科长特意吩咐了,先送您和夫人去江城饭店下榻,好好休息一下。这大中午的,一路劳顿,肯定饿了,我们已经在饭店准备了接风宴,得好好招待招待您。”
高炳义闻言,脸上这才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点了点头:“顾科长有心了。”
车辆行驶在江城的街道上,窗外是熟悉的街景。
不知何时,原本还算明亮的天空,渐渐阴沉下来,稀疏的、星星点点的雪片,开始从灰蒙蒙的天空中飘落,无声地贴在车窗上,旋即融化。
又下雪了。
薛炳武看着窗外的飞雪,心中莫名地感到一丝寒意。
高炳义的到来,就像这江城冬日的雪,看似平静,却可能掩盖着无数的变数和杀机。
科长的这场新婚假期,恐怕真的要彻底结束了。
前方的江城饭店,等待他们的,真的只是一顿简单的接风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