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处,几片花瓣簌簌落下,沾在她发间、裘上。
她没拂,就那样静静站着,目光越过虬结的梅枝,像望到了很远的地方。
那一刻,萧长恂忽然恍惚了。
这个在朝堂后宫里运筹帷幄、冷得像冰的皇后,此刻立在漫天飞雪中,竟透着种易碎的孤绝之美。
心口那点怒意莫名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想起她腕间的红痕,想起她那句“臣妾先是皇后”——是不是他,用帝王的权衡,磨平了她当年的鲜活棱角?
谢流光没多留,片刻后便带着锦书走了。
萧长恂从树后出来,望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小径尽头,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梅香。直到高德胜来请,他才回过神,淡淡道:“去椒房殿。”
他忽然想见她,不是以帝王的身份,只是想再看看,卸了皇后面具的谢流光,究竟是什么模样。
踏入椒房殿时,谢流光正坐在窗下教太子写字。
听见动静,她抬头看来,眼中闪过丝讶异,随即起身行礼,礼数周全得挑不出错:“陛下。”
看着她瞬间敛去所有情绪的脸,萧长恂刚冒出来的那点柔软,立刻被无力感盖了过去。他走过去坐下,接住扑过来的萧承曦,目光却黏在谢流光身上:“朕方才见御花园的梅开了。”
“是,今年开得早了些。”她浅浅一笑,“陛下若是喜欢,臣妾这就命人折几枝来。”
体贴得恰到好处,却还是君臣间的敬。
萧长恂忽然伸出手,不是去握她的腕,而是轻轻拂过她的鬓角——那里沾着片细小的梅花瓣,是方才梅林里落下的。
这动作来得猝不及防,带着点不容推拒的温柔。
谢流光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僵了下,抬眸望他,眼中终于没了那层平静,掠过丝真切的愕然。
萧长恂捻起那片花瓣,看着她眼底的慌乱,心头竟泛起丝奇异的满足。“不必了。”他收回手,将花瓣攥在掌心,声线低沉,“梅花还是长在枝头,才最好看。”
说完,他不再看她怔忪的模样,低头逗弄起怀里的萧承曦。
殿内炭火烧得暖融融的,孩子的笑声脆生生的。
帝后之间那层坚冰虽未化,却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敲开了道细微的裂隙。
谢流光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蜷起来——他方才那个动作,究竟是什么意思?
谢流光不敢深想,亦不愿深想。
重活一世,她早已学会将那些不该有的妄念,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
她可以与他周旋,可以与他博弈,甚至可以与他共享这世间至高的权柄,唯独不能再轻易交付那颗曾经被碾碎过的心,否则等待她的将会是比上一世更残酷的粉身碎骨。
萧长恂似乎也并未期待她的回应,只抱着萧承曦,闲闲地问着孩子近日读了什么书,习了什么字,仿佛方才那片刻的异常从未发生。
殿内一时只闻萧承曦稚嫩的童声和萧长恂低沉的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