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八年八月六日,台北,“深蓝”基地。
郑耀先将孙义提供的证据原件,藏匿于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基地外绝对安全的地点。他手中只留下精心制作的复制品。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条纹,一如他此刻的心境,既有掌握主动的锐利,也有深陷棋局的审慎。
直接揭发李振,固然痛快,但打草惊蛇,“深渊计划”的终极目标名单很可能随之湮灭,无数战友将依旧暴露在危险之下。他不能只为逞一时之快。他的目标,是连根拔起,是彻底粉碎。
他决定下一盘险棋,利用这些证据,反向操控李振,让他成为自己查明“深渊”全貌,尤其是拿到那份目标名单的棋子。
他首先需要巩固自身地位,获得更多不受掣肘的权力。他拿起电话,接通了毛人凤办公室。
“局座,关于李队长之前提出的‘诱饵计划’协作事宜,‘深蓝’专项小组经过初步研判,认为其中存在较大风险,且与我‘深蓝’核心职能有所重叠。为确保‘磐石’网络绝对安全,避免多头指挥,卑职建议,今后所有涉及大陆潜伏网络的情报交互与行动指令,应统一归口‘深蓝’协调处理,由卑职负总责。相关分析与建议,已形成报告,即刻呈送局座阅示。”
这份报告,是他深思熟虑后的进攻。他要以专业和安全的名义,剥夺李振对“深渊计划”的直接操控权,将其纳入“深蓝”框架,便于自己掌控。
毛人凤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语气听不出喜怒:“报告我会看。耀先,你的考虑不无道理。但李振那边毕竟经营多年,骤然调整,恐生掣肘。此事需从长计议。”
“卑职明白,一切听凭局座决断。”郑耀先恭敬回应,心中却了然。毛人凤果然不愿立刻与李振背后势力彻底撕破脸,但至少,种子已经埋下。
当日下午,郑耀先亲自前往李振的办公室。这是一次不经通报的造访,他需要亲眼看看这位对手在压力下的反应。
李振的办公室烟雾缭绕,他正对着电话低声咆哮,见郑耀先推门而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迅速挂断电话,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哟,什么风把郑区长吹来了?真是蓬荜生辉。”
“李队长公务繁忙,耀先冒昧了。”郑耀先自顾自地在客座沙发坐下,目光扫过对方略显凌乱的桌面,“是为‘密钥测试’的后续手尾烦心吗?”
李振瞳孔微缩,干笑两声:“郑区长说笑了,什么密钥测试?我这边一切正常。”
“是吗?”郑耀先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孙义还好吗?”
“孙义?”李振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请假回老家了。郑区长找他有事?”
“没事。”郑耀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只是听说他前段时间,好像弄丢了些不该丢的东西。幸好,只是虚惊一场。”他说话时,目光紧紧锁住李振的眼睛,捕捉着那转瞬即逝的惊恐。
李振强作镇定:“”
“管教是必要的。”郑耀先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不过,更要紧的是,别让一些不该流的血,玷污了党国的清誉。李队长,你说呢?”说完,他不等李振回应,便转身离去,留下李振一人在办公室里,脸色铁青,手中的香烟被捏得粉碎。
郑耀先的试探如同在李振这头困兽的笼外敲了一记重棍。李振绝非坐以待毙之人。他深知郑耀先正在搜集他的罪证,必须抢先一步,要么除掉郑耀先,要么毁掉关键证人孙义。
几天后,一场针对“深蓝”基地的“安全检查”突如其来。检查小组由保密局总部直接派遣,带队的是李振的一位心腹。名义上是检查保密条例执行情况,实则是想找到郑耀先违规操作或私藏证据的把柄。
郑耀先对此早有预料。他下令基地全面配合,所有文件、档案一律开放。检查小组折腾了三天,一无所获。郑耀先行事滴水不漏,所有敏感事务的处理都符合程序,甚至比规定更加严谨。
与此同时,郑耀先加强了对孙义的保护。他通过钱斌,向孙义传递了一个隐晦的警告,并安排他秘密转移了住处。就在孙义转移后的第二天夜里,他原先藏身的公寓遭到了不明身份人员的闯入,室内被翻得一片狼藉。
李振的两次出手均告失败,情绪越发焦躁。他与外界的通讯变得更加频繁和隐秘,而这正中了郑耀先的下怀。“深蓝”强大的信号监听能力,开始全力聚焦于李振。
八月八日,台北。毛人凤召见郑耀先和李振,商讨“诱饵计划”及大陆情报工作整合事宜。显然,郑耀先之前的报告和近期李振的被动,让毛人凤做出了倾向性的决定。
会议室里,气氛微妙。李振脸上挂着惯有的假笑,但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和疲惫。毛人凤居中而坐,面无表情。
“耀先的建议,李队长怎么看?”毛人凤开门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