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也是更重要的一件事,与派来的同志进行紧急接头。他必须将网络的最终架构、核心人员名单,特别是那些被他和刘铭章标记出来的极端危险分子,以及至关重要的、留下的那个关于指令的最终破解关键,一并传递出去。同时,他需要听取组织对他下一步行动,前往台湾执行计划的最终指示和必要的支援安排。
他在雨中穿梭,如同一个幽灵,先来到了位于夫子庙附近的一处安全屋。这里表面是一家歇业的裱画店,地下室内却曾存放过一些次要的通讯器材。他仔细检查了每一个角落,确认所有物品都已在之前的转移中清理干净,没有留下任何文字或物品痕迹。
接着,他又排查了另外两处毛人凤可能接触过的地点,均一无所获。毛人凤的老辣和谨慎,在这些细节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完成初步清扫后,时间已近黄昏。雨势稍歇,但天色愈发阴沉。郑耀先按照预先约定的紧急联络方式,来到了位于玄武门外、台城脚下的一片小树林。这里相对僻静,且视野开阔,便于观察。
他在一棵高大的槐树下停下,看似在休息避雨,实则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几分钟后,一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农民打扮的中年人,挑着一副空担子,不紧不慢地走进了林子,在离他十几米远的地方放下担子,坐下歇脚。
两人没有任何眼神交流,但郑耀先的手指在膝盖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了七下——三短,一长,三短。这是最高等级的紧急求救与接头信号。
那似乎毫无察觉,只是拿出旱烟袋,慢悠悠地装烟。过了一会儿,他才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挑起担子,向郑耀先的方向走来。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一个卷得极细的纸卷,从的袖口滑落,掉在郑耀先脚边的湿草丛中。
天气糟透哩,早些回家吧。农民嘟囔了一句含糊的南京土话,头也不回地挑着担子走出了树林。
郑耀先等他的身影消失,才若无其事地弯腰,系紧其实并未松开的鞋带,顺势将那个湿漉漉的纸卷捞起,迅速藏入袖中。
他没有立刻查看,而是又在原地停留了片刻,确认绝对安全后,才起身离开。他需要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才能阅读组织的指示。
半个小时后,在城南一处他早已准备好的、以化名租赁的简陋阁楼里,郑耀先反锁房门,就着微弱的天光,小心翼翼地展开了那个纸卷。
上面的字迹很小,是用密写药水书写,需要特定的显影方式才能阅读。郑耀先熟练地操作着,几行清晰的指令逐渐显现:
磐石名单及破解关键已收到,至关重要。组织将立即部署清理与预防。
二、同意你继续执行计划,深入敌营。此任务意义重大,风险极高,望慎之又慎。
三、在台初始联络点:基隆港三合兴渔行,找崔掌柜。暗号:问渔汛,答风浪大,不出海。
四、保护自己,长期潜伏,非至关时刻,不主动联系。胜利终属我们。保重。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和简洁有力的指示,郑耀先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仿佛在无尽的黑暗孤独中,看到了一盏指引方向的明灯。他将纸条凑近油灯,看着它蜷曲、焦黑,最终化为一小撮灰烬。
他走到阁楼那扇小小的窗户前,推开窗户,雨后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远处,新街口方向隐约传来了庆祝解放的锣鼓声和欢呼声。这座城市正在获得新生。
而他知道,自己的战斗还远未结束。他即将离开这片故土,奔赴那个孤悬海外的岛屿,在更深的敌营中,继续他那如履薄冰的潜伏。
他从贴身内袋里取出那枚一直带在身边的、边缘已被摩挲得光滑的铜钱,紧紧握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着清醒和坚定。
等着我,我会回来的。他在心中默念,既是对这片土地,也是对那些逝去的、和依旧在战斗的同志们。
翌日清晨,郑耀先提着那个看似普通的藤条箱,里面装着简单的行李、那个黑色的公文包以及隐藏的特别装备,以一名准备南下去上海寻找商机的普通商人身份,混入了南京下关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买了一张前往上海的车票,随着汽笛的长鸣,列车缓缓启动,载着他驶向未知的、布满荆棘的前路。
风筝,已经再次放飞,线头握在组织手中,而它将要飘向的,是那片波涛汹涌的海峡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