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兰却并未离开,她犹豫了一下,仿佛下定了决心般,低声道:“处长,我知道有些话不该我说,但,但我只是担心您。我看最近沈处长他们那边,好像对您这次行动有些不同的看法。您一定要多加小心。”
郑耀先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哦?沈处长那边有什么说法?”
“我也只是偶然听机要室的人闲聊提起,”白若兰压低声音,“他们说您这次动了下关码头那家公司,好像是捅了马蜂窝,连美国人那边都惊动了,还说,毛局长为了平息事端,也很为难……”她的话语间充满了对郑耀先处境的忧虑。
郑耀先看着她,女孩的脸上写满了毫无心机的关切,这让他心中那根警惕的弦稍稍放松,但依旧不敢大意。他温和地笑了笑:“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谢谢你的提醒。”
白若兰见他似乎听进去了,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又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这才轻盈地离去。
然而,就在当天下班前,白若兰在秘书室整理一批过期的、准备移交档案室的旧文件时,一份数年前的内部人员临时出入登记表副本引起了她的注意。这份表格记录的是抗战时期,军统局内部分人员在重庆某些特殊区域的进出记录。她本是随意翻看,目光却猛地在一个熟悉的名字上定格——郑耀先。
登记时间,赫然是民国二十九年冬月。
这个时间点,像一道闪电,瞬间劈中了白若兰!她清楚地记得,郑耀先那夜对她“坦白”时,提及他被日寇特高课俘虏并遭受非人折磨,留下左臂习惯性创伤和心理阴影的时期,根据他描述的上下文和事件关联,大致应该是在民国三十年春末之后!
时间对不上!
一个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缝,在她原本因信任和怜惜而筑起的高墙上,悄然出现。
是郑处长时间记错了?还是那份登记表记录有误?
她不敢再深想下去,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她用力甩甩头,试图将这个可怕的念头驱散,郑处长那样的人,经历过那么多生死磨难,记忆出现些许偏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自己怎么能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时间点就去怀疑他?这简直是对他莫大的侮辱和背叛!
她迅速将那份登记表塞回文件堆最底层,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她强迫自己冷静,告诉自己这绝对只是个巧合或误会。
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即便被刻意忽视,也已在心底最隐蔽的角落,悄然扎根。
风波看似平息,韦约翰安然离去,“联美货运”仓库在短暂骚动后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郑耀先和刘铭章都深知,真正的较量远未结束,敌人隐藏在更深的迷雾之后,拥有着更强大的庇护。
而郑耀先自己,在承受着外部压力与内部倾轧的同时,或许并未意识到,另一场源于“柔情”的危机,已因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时间差,悄然拉开了序幕。南京城上空,乌云汇聚,新的风暴正在无声酝酿,迷雾之后,是更深的陷阱,还是绝地反击的契机?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