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开门。
一股浓郁的雪茄味扑面而来。
汤普森坐在宽大的真皮老板椅上，背对着他，看着窗外的城市夜景。
“总监，您找我？”
汤普森转过椅子，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笑容，眼神深邃而复杂。
他指了指办公桌上打印出来的一份文件。
正是大卫刚刚提交的评测稿。
“大卫，这篇稿子，不行。”
汤普森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大卫的心上。
“什么？”
大卫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为什么不行？总监，这是我从业十年来，写得最满意的一篇稿子！也是我玩过的，最出色的游戏！”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
汤普森没有直接回答，他拿起雪茄，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缭绕的烟雾。
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
“大卫，你来IGN多久了？”
“十年了，总监。”
“十年……”汤普森点了点头，语气变得意味深长，“那你应该知道，我们不仅仅是一个游戏媒体。”
大卫皱起了眉头，他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汤普森站起身，走到大卫的面前，以居高临下的状态看着他。
“大卫，这个世界，讲究的是‘平衡’。”
他缓缓说道。
“夏国……这几年发展得太快了，科技、经济、军事……快到让所有人都感到不安。”
“现在，他们甚至要在我们最引以为傲，最具有文化统治力的游戏产业上，也插上一脚，而且一出手，就是王炸。”
大卫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终于听懂了。
“总监！这跟游戏本身有什么关系？我们是评测媒体！我们的信条是客观！公正！”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难以置信。
汤普森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客观？公正？”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大卫，你太天真了，这个世界上，哪有绝对的客观公正？一切，都是生意。”
他走回办公桌，用手指点了点那份评测稿上鲜红的“10\/10”字样。
“10分？满分？不朽的杰作？”
汤普森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这个分数太高了，高到……会让一些‘大人物’不高兴。”
“大人物？”
“没错。”汤普森靠在桌沿，双臂抱胸，“我们的赞助商，那些每年给我们投入数百万美元的欧美游戏巨头。我们的合作伙伴，那些掌握着行业话语权的资本。”
“他们……不希望看到一个来自夏国的游戏，一个他们完全无法掌控的对手，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站在行业的金字塔顶端。”
“这会让他们显得像个笑话。”
轰！
大卫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感觉自己坚守了十年的某种东西，在这一刻，被无情地击碎了。
那些印在媒体手册第一页的信条，“客观、公正、独立、真实”，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一串冰冷的，毫无意义的印刷符号。
他看着眼前这个西装革履，满嘴都是“平衡”和“利益”的男人，第一次感到如此的陌生和恶心。
这就是他尊敬了十年的上司？
这就是他为之奋斗了十年的地方？
“所以……”大卫的声音干涩而沙哑，“所以，就因为这个，我们就要昧着良心，去诋毁一部伟大的作品？”
“不是诋毁。”
汤普森纠正道。
“只是……让它回到一个‘合适’的位置。”
他走上前，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大卫的肩膀。
那只手，像烙铁一样滚烫。
“最多，8分。”
汤普森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找出一些无关痛痒的‘缺点’。”
“比如，后期地图的重复度略高，或者，某些支线任务的引导不够清晰，这种话术，你应该比我更懂。”
他凑到大卫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恶魔的低语。
“明天早上，上班之前，我要在我的邮箱里，看到一份新的评测稿。”
“一份，8分的评测稿。”
汤普森直起身，重新拿起那根雪茄，深深地吸了一口。
“这是命令。”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关上。
大卫一个人，僵硬地站在原地，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写出【不朽的杰作】的手。
此刻，它们却要被迫去敲打出谎言。
职业的尊严，内心的热爱，与冰冷的现实，在他脑海中疯狂地撕扯。
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悬崖边上。
退一步，是背叛自己的灵魂。
前一步，是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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